时隔几天后,艾蕾娜又一次行走在阴暗的下水道里。
猎团已经将自己的消息传达给了公国圣省,但暂时还没有回复。而南希说她的手下不养闲人,如果想要被收留一段时间,就要帮忙猎团的工作。
所以,艾蕾娜跟着南希回到了这里。
接着她才得以亲眼见到,原来施塔德的虫人数量,远比自己的想象的多得多。
看着路边那些密集的褪壳,脱落的残肢,未凝固的虫胶,艾蕾娜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曾在这附近睡过几夜,不禁感觉胃部一阵翻涌。
她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下水道虫人的传言。
据说过去有一位疏忽的奴隶主,不小心让一只雌虫摔入塞伯河中。当时有很多人打捞,但最后也没有结果。因为那只雌虫在窒息之前,已经逆着水流进入到了错综复杂的地下排水道中,并且在里面建筑巢穴,在几年后,它繁衍出了大量的后代。
原本以为那只是民间传说,或者即使下水道里真的有虫人巢穴,这么多年过去应该也早已经被清理掉。但没想到,有些地方竟然已经成了这副样子。
发现艾蕾娜的不适,正拎着提灯的南希体贴地驻足回望,等待她自己跟上来:
“当然如果只是占据了施塔德原本的排水系统,那一共也没有多少空间。”
南希继续用并不熟练的安赫语,叙说着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虫人可以用它们的前肢和双颚凿穿下水道的砖石,向更广更深的地底世界挖掘。”
“它们的一生永远在劳作,就好像一刻都不会停下来。”
塞伯河下游平原的土质原本很松散,但虫人分泌的虫胶,将这些巢穴和通道内壁粘连得异常坚固。现在施塔德的每一栋楼房和马路底下,也许早就已经被挖的千疮百孔。
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没有谁能知道这座城市繁华的地表之下,究竟隐藏了多少个虫人巢穴。
艾蕾娜是在施塔德长大的,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实,一时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美好故乡忽然变得陌生起来,这种异样的感受,就像忽然得知自己熟悉的被窝底下,还生活着好几百斤虫子一样。
地表上的虫人完全被隔离在人类社区之外劳作,普通人极少与它们有交集。而这些进入地下的虫人则异常惧怕人类,绝不会主动来到地面。它们不断挖掘的行为,更像是想逃离到没有人类的地底深处。
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又仿佛完全是两个世界。
“可是,它们在这里又能吃些什么呢?”
接受了一点之后,艾蕾娜开始更现实地考虑这件事。以常理来说,食物才是繁衍的最大限制,那么只要知道它们的食物来源,多少也就能够推测种群数量。
可是在这种下水道里,总共又能有多少食物?
“可能是人类尸体吧,帮派分子们每天切碎冲进阴沟里的那些。”南希慢悠悠地说。
艾蕾娜微微一怔,她原本已经平息痉挛的胃部,忽然就要再次翻滚起来。
看着艾蕾娜直不起腰,南希伸手取下她肩上沉重的大挎包,再次提起灯向前走去。
“别相信啊,我开玩笑的而已。”
这个来自异国的夜民似乎有着奇怪的幽默感,也许她对这个玩笑颇为满意,转过身后,还在为艾蕾娜的反应而发笑,肩膀的耸动停不下来。
“……真正的食物,大概是污水里残渣的食物残渣,以及粪便。”
片刻后,一边克制着笑意,南希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但这也还不是完整的答案,因为现在地底下的虫人实在太多了,光靠这些是不可能养活它们的。”她说: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虫人究竟靠吃什么生存,还一直是一个谜。”
“学院的人也捕捉了这里的一些样本进行解剖,结果它们的消化器官里也的确只有泥土,腐烂垃圾,虫胶和粪便而已,但光靠这些东西产生的热量是绝对不够的。”
违反了能量守恒,但同时也没有发现灵素的痕迹。
不符合任何一种逻辑,无法用已知的框架解释。
“农庄里的虫人有充足的饲料,却没理由地大片病死饿死。在这种不毛之地,它们倒是一直繁衍得停不下来。”
南希断断续续地说,阴森的环境和她生涩的口音,让这个话题显得更加怪异:
“这个问题不算那么重要,却从来没有人能解释这是为什么。”
所以虫人经济的风险,也一直难以控制。
但是作为非人种,它们已经是相对易于沟通理解的一类。
如果不考虑夜民的话。
“嘘。”
南希忽然对埃莱娜示意。立刻停下脚步。她扶住提灯的上盖,指腹无声带动齿轮旋钮,慢慢调高提灯的亮度。
下水道破旧砖石上满是粘稠的不明物。南希手中提灯洒下的一小片亮斑,正映在地面和水面上。
光斑的边缘随她转动旋钮而延伸,接着照到了什么。仔细一看是对节肢类的双足,似乎还在微微动弹。
跟在后面的艾蕾娜不经屏住了呼吸。
亮斑继续扩大,照亮了那只虫人的整个身体。它有三对手足,中间的一对已经严重退化,如同两只干瘪的婴儿手臂无用地残留在它的胸口旁。细长的四肢支撑着分节的躯干,让虫人的轮廓显得有点像人类。体表是肮脏的甲壳,但单薄得仿佛还是一层柔软透明的皮,能看见下面所包裹的体液。
它的眼睛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