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翕动了片刻之后,见床上的男人闭上了眼睛,到底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如此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床内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可见丈夫已经睡熟了。
薛氏绝望地扯了扯干涸发白的嘴角,动作迟缓地站起了身来,走向外堂。
到了她这般年纪,突然就要失去疼爱看重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且是以这种称得上耻辱的方式,对她而言说是生命中最为沉痛的打击也不为过。
但更可悲的是,她的丈夫似乎并不能够感同身受。
薛氏眼神有些涣散地在外堂坐下,直到一名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乳母。
这一整日,乳母都在晗儿的院子里照看着那个不省心的吕氏。
“夫人”
婆子压低着声音道:“夫人放心,人折腾得累了,眼下已经睡下了。”
白日里吕氏一直发疯,因顾忌宫里的人在,她们只能暂时将人绑住手脚,又堵住了嘴。
待到晚间,见人终于肯安静下来,她便使人给吕氏松开了。
可谁知前脚才刚将人松开,吕氏后脚便横冲直撞地跑了出去。
她们好不容易才又把人抓了回来,吕氏又是一阵哭闹当真是折腾极了。
听婆子大致说完这些经过,薛氏的眼神中俱是冷意。
这贱人竟还敢闹腾
虽也清楚次子出事和吕氏并无直接关系,但吕氏此番拖了次子后腿,病情被外人利用却是真若不是顾念着吕氏腹中的孩子,她那日又怎会让那该死的道人进府
如今她恨不能让这本就不如她心意的儿媳给次子偿命
“老奴觉着,此次少奶奶所受惊吓,显然是同那园子里的东西有关”婆子低声劝道:“不管怎么说,她怀着的可是二爷唯一的血脉”
夫人倘若因一时冲动,以致往后连个念想都没有,来日怕是要后悔的。
听着这句话,薛氏一颗心痛得犹如刀剜。
唯一的血脉
她的晗儿何至于就要为了那挖出来的区区一条尸骨而被逼至这般绝境
那女子出身何等卑贱,竟也配让她的晗儿以命相抵
“她若是不愿再住在清和苑,便另挑一处院子让她好好养胎”薛氏微微咬了咬牙,道:“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务必要将人看好了”
婆子松口气,连忙应“是”。
不过两日,夏晗的案子便有了定论。
依大庆律,夏晗数罪并罚之下,被判处了凌迟之刑。
行刑之日,在半月之后。
而此番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结案,除了诸多铁证之外,还因纪栋察觉到了来自宫中的某种压力。
夏晗定罪的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
而不知是从何处兴起的一种说法,亦很快占据了众人的注意力。
“你们听说了吗雷击奉天殿前一日,有一位道人见夏家有邪气,入了夏府察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道人一言便道破夏家二公子院子里有邪物还预言这邪物作祟的结果,会应验在宫中的奉天殿”
城中的一座茶楼内,脖子上坐着个孩子的男人,正同围在他旁边的人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人群顿时哗然。
“这是高人啊”
“如此说来,奉天殿的事情,源头岂不就是那夏晗做的孽”
“据说那位被他害死的徐姑娘,死的极惨啊,必然是怨气冲天”
“幸好夏首辅明大义,不曾包庇亲子,若不然凶手无法伏法,这怨气定然难平,铁定还是要出大事的啊”
“是啊是啊”
镇国公府内,许明意听着阿葵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并不觉得有丝毫意外。
这个黑锅,夏晗从一开始便注定要替庆明帝背下了。
至于如今外面那些对夏廷贞大义灭亲的称赞,她倒也不至于为此感到气闷。
她从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能将整个夏家拖下来。
即便已经从占家那里大致确认了前世镇国公府的遭遇同夏家难脱干系,但若说眼下便彻底了结了夏廷贞,总归是不现实的。
夏廷贞老谋深算,这么多年在朝中稳居第一权臣之位,自有其过人的手段在。
而这件事情,她一开始的初衷便是能将夏晗绳之以法。
如今心愿顺利达成,她已经很高兴了。
至于其他的,自要留在日后一笔笔慢慢清算。
许明意把擦拭弓箭的帕子放下,将那张弓重新挂到了墙上。
一旁的二等丫鬟阿茉没忍住多瞧了一眼。
姑娘从小练箭,是极喜欢弓箭的,这一点府里的人都清楚。
这张弓,据说是姑娘的亲生母亲留下的遗物,姑娘以往固然也要常常拿出来擦拭,但一直都是放在箱子里的,如今取了出来挂在墙上,总叫人觉得有些怪怪地
毕竟哪个姑娘家的卧房里,会挂着一把弓啊
察觉到小丫头的视线,阿葵拿出大丫鬟的气势瞥了过去。
小丫头立马低下头擦拭桌角。
阿葵则将那把挂着的弓箭又认真摆正了些。
不就是一把弓嘛,竟也值得这些小丫头们大惊小怪。
姑娘自己的卧房,还不能想挂什么挂什么了
“走吧,该出门了。”许明意看了一眼滴漏,语气轻松愉悦地道。
阿葵赶忙应下,将一早备好的食盒带上。
主仆二人离了熹园,经过前院时,遇到了缓步走来的姚净。
“姚先生。”
许明意行了一礼。
似在垂着眼睛思索着什么的姚净蓦地回神,抬起头惊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