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锦赶忙将眼角的泪花擦去,快步下了石阶。
那两道人影也在走近。
蔡锦将前头那人认了出来,笑笑道:“原来是青樱姑娘。”
她的笑容显然有些勉强。
毕竟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意图,偏偏还得眼睁睁看着她的意图一日日在落空的感觉,她现在真的有点承受不来了。
“今夜是除夕,夫人特意让婢子来给蔡姑娘送些东西作为节礼。”
“还劳青樱姑娘替我同世子夫人道谢。”
蔡锦边说话,边将人迎进了堂内。
青樱身后跟着的丫鬟将东西放到桌上之后,二人便离去了。
蔡锦望着桌上的那些笔墨等物,无力地坐在椅中,甚至觉得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又是笔墨……
且看起来确确实实价格不菲。
可她来镇国公府,难道是来写诗搞创作的吗?
这位世子夫人崔氏,究竟是心眼儿太实,还是想活活将她憋闷死?
思及此,蔡锦不由想到了第一日搬入这院中时的情形。
那一日,是这位世子夫人亲自陪着她过来的,她当时很是受宠若惊。
又见到替她准备了七八位丫鬟婆子,一个没忍住,便说了一句“如此未免太过兴师动众,倒叫我心中不安”。
她这句话说罢不打紧,便见那世子夫人当场面露恍然之色,紧接着便歉然道——“蔡姑娘是文人,喜欢清静,倒是我大意了,都怪我是个粗人,竟是没顾虑到这一点,还请蔡姑娘不要见怪”——而后不待她解释什么,便使人将备好的丫鬟婆子们都打发回去了,只留了一个丫鬟……
那时她便知道,在这家人面前,是断不能再说任何客气话了。
先前她就是因为一句“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结果就真的被许昀当成了粗使奴婢来使;
而今又因为一句客气话,落了个偌大的院子只一个丫鬟来打理的下场——
偏偏这个叫阿梨的丫鬟还不是个寻常的。
做活不用心不说,说起话来,做起小表情来……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她平生便未曾见过如此阴阳怪气之人。
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专程钻研过如何说话才能足够阴阳怪气这门学问。
想到这里,蔡锦不禁看向了那拿着抹布擦拭花瓶的丫鬟。
阿梨敷衍地将那只花瓶擦拭干净罢,经过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笔墨,微微撇了撇嘴,“啧啧”了两声便走开了。
普普通通的语调,却叫蔡锦觉得头脑一阵发昏。
她又在“啧啧”什么啊?
是在讽刺她装模作样吗?
这些时日下来,已被熬得快撑不住的蔡锦此时一个没绷住,就像是断了的琴弦一般,跌坐在椅内,眼泪再也忍不住,低着头闭着眼瘪着嘴哭了起来。
她真的太委屈了!
忽然又想到今天白日里还曾有一只秃鹫往她房中扔了一大坨鸟屎,大过节的叫她觉得不吉利极了,一时间更是悲愤的哭出了声音来。
阿梨回过头看一眼,遂露出嫌弃的神态。
这蔡姑娘果真不行啊,她都没敢怎么施展呢。
都说读书人不经气,她算是相信了。
就这点儿承受能力,还学人家做什么奸细啊,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嘛。
罢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别上去言语刺激对方了,且让人缓缓吧。
毕竟待人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再给予打击,一般效果更佳——深谙此道的小丫鬟残忍地合计着。
蔡锦一个人坐在堂中,哭了个昏天暗地。
她本以为痛痛快快哭上一场,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委屈和艰辛都哭出来之后,心情能好一些。
可事实却是她越哭越觉得自己可悲,越觉得这镇国公府里的人委实可怕诡异,她甚至开始忍不住怀念起了在宫中永巷的日子——
时值子时,外面响起了一串串热闹的炮竹声。
在京城,除夕子时是要放炮竹吃元宵的。炮竹声响起寓意着除旧迎新,元宵则是对新的一年能够团圆美满的期盼。
“蔡姑娘,吃元宵了。”
阿梨端着碗元宵走了过来,看一眼急忙擦泪的蔡锦,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时,就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
蔡锦擦眼泪的动作一顿——总不能是刚过了子时,又专程来给她送新的一年需要用的笔墨来了?
阿梨快一步走了出去瞧,待看清来人,连忙上前行礼:“婢子见过姑娘。”
姑娘?
蔡锦脸色微变,立即站起了身。
很快便有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身形高挑,外披一件丹色披风,看起来娇美而张扬,偏那双眉眼不笑时沉静似水,叫人不敢轻视。
“我有些话,想单独同蔡姑娘说一说。”许明意来到堂中,径直在椅中坐下,同跟进来的丫鬟们讲道。
阿梨内心有些犹豫。
姑娘这暴脾气,该不是单独说一说是个幌子,单独揍一顿才是真吧?
但见阿葵已经带头出去了,她也唯有赶忙跟上,并且将门从外面合上——姑娘真要打,还是关起门来打吧,这样她们事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时也能有个像样的理由。
“不知许姑娘有什么吩咐?”蔡锦站在那里,半垂着哭得红肿的眼睛。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她愈发觉得难堪,却也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更多异样来。
“吩咐谈不上,毕竟蔡姑娘也不是我许家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