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指教的是。”徐咏之不由得有点肃然起敬了。
“这是大臣必须要背负的任务,要教会皇上怎么做皇上,皇上有什么事不能做,为此,可能会有人要流血、有人要丢官,那个去教人的人也许会名垂青史,但大多数都死得无声无息、毫无尊严,因为这是一个朝代的开始,但是总得有人去做这些蠢事,对吧,我只是庆幸,这个人不会是我。”钱俶说。
徐咏之仔细咂摸这段话,其实道理他明白,他只是苦了半辈子,他实在不愿意再挑起某些过于沉重的担子了。
他宁愿死于战争,也不愿意死于进谏。
可是还有谁会这么做呢?你不能指望赵普、张洎这样的人,对吧。
“又是我,对吧。”徐咏之苦笑着。
“就是嘛,谁更心疼这个天下,谁就搭上自己。”钱俶笑嘻嘻地说。
“王爷,你真是个哲学家。”徐咏之说。
“不敢,我是一个爱玩儿的人。我们什么时候走?”钱俶问。
“王爷需要准备几天?”徐咏之问。
“都打好包了啊,明天就可以走。”钱俶说。
原来如此!这个人早就决定了要上京,所以把库房封好了,行李也都打包好了,却在自己面前演了一个出海潜逃的戏码。
“王爷的戏真好,徐矜可是被你完美地瞒过了。”徐咏之说。
“不,徐大人,”钱俶严肃地说,“我确实是动了跑路了心——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真的是个糊涂蛋,跟你说不明白,我也就坐船跑了,我总要见过你,才知道大宋有没有有担当的人吧,我跟赵普打过好几年交道,那个人就没有节操,挑拨别人的骨肉相残,这种人不能交。”
徐咏之心里暗暗地笑了笑。
“你在笑,你认同我说的话。”钱俶说。
“我在笑你也看得出来,我的脸没有动啊。”徐咏之说。
“是,对人的表情的敏感度,我可能是天下第一。”钱俶说。
徐咏之想起了李连翘那种抓住别人情感细处可以进攻的技能。
“你要是完了或者怂了,我就趁机跑路了,你既然在,”钱俶看看徐咏之,“我们二鬼斗荆轲,还可以跟他打上一场。”
二鬼斗荆轲,是羊角哀和左伯桃两个战国人的故事,一个人为了救朋友先死,埋在荆轲的坟附近,托梦给朋友,说打不过荆轲,另一个于是自杀殉友,和朋友一起跟荆轲拼命——虽然大家都没有命了。
徐咏之隐约觉得钱王这个比方不恰当,太不吉利了,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但是这个荆轲是谁,可得问问清楚。
“荆轲是谁?皇帝吗?”徐咏之问。
“皇帝?不,我可不让你去反大宋。皇帝还是赵家的皇帝,还是赵二,但是你要让他知道厉害,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他身边的那个人。”钱俶说。
“你是说……”徐咏之的心里砰砰砰地跳。
“李连翘那个婆娘!”钱俶说。
徐咏之一瞬间觉得胸中翻江倒海。
钱俶见事极明,虽然有点玩世不恭,但其实性如烈火,他知道徐咏之最恨的人是谁,去反对赵光义,他和徐咏之都会死,但是如果要对付李连翘,也许两个人都有生机,徐咏之还可以趁机报仇。
“你不用怕被我操纵,徐大人,”钱俶说,“我不是非要交朋友,但是我必须要保全我自己,如果我要死,也应该是某天大笑一阵,被皇帝公开赐毒酒,死得明明白白,而不是被身边的朋友哄骗,莫名其妙地死于牵机药,最后还定一个暴病,赵二这么干事儿,不对的。”
徐咏之点了点头,钱俶把他担心的和反感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时候不早,徐矜先告辞了。”徐咏之说。
他走出宫殿,两个內侍在外面等着。
“徐大人,您跟钱王聊了什么?”
徐咏之看看这两个人焦虑的脸色。
“没什么,他一直在求饶。”
“您怎么说的?”
徐咏之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跟他要了点礼物。”
这两个內侍一下子就变得眉开眼笑的。
“咱们三一三十一……”徐咏之笑着说。
“哎呦!太多了,哪能这样,规矩是您拿六成。”两个內侍说。
“咳,说什么规矩,不是夸海口,我呀,多少比你们两位公公宽裕一点,按说就不该拿……不过我不拿,你们会不好意思拿不是……”徐咏之笑着说。
两个內侍连连点头:“应该得应该的!”
徐咏之早就想明白了这件事,他必须要收钱,不收钱那俩內侍会害怕。
三个人刚刚回到馆驿,吴越的使者也到了:
“有送给三位钦差的海货,请三位收下。”
三个坛子,徐咏之和两个內侍一人一坛。
拆开来,都是一样的金子。
金光闪闪,夺人二目。
“王爷真是个好人啊!”两个內侍连连对徐咏之夸赞道。
徐咏之也是暗暗欢喜,不为钱,而是为了钱王这个强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