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居欢和孟言裳两人从阳界返回了冥界,约好之后在望乡台见面的时间,然后谢居欢回了金陵城,孟言裳则回了孟氏家族。如今,那个装着断趾的小瓶子就在孟言裳怀中,她心情复杂地去了前殿,那里只有大祭司一个人,好像一直在等着孟言裳。
“大祭司,我回来了。”孟言裳上前说道。
大祭司直直地盯着她,孟言裳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可大祭司只是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
“我,我去了金陵城,见了秦良玉城隍和傅善祥城隍,也看到了青石。”孟言裳说道,“我还去了浔阳城,搞清楚了青石的来历,他像当年的阴天子一样,参悟了灵魂补充和永生的奥秘……”
大祭司对她所说的并不惊讶,或者说,不怎么感兴趣。她直直地盯着孟言裳,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问道:
“你的心在哪里?”
“什么?”
“你的心,在哪里?”
孟言裳抬起头,看见了大祭司黑色的瞳孔,还有她头上掺杂着银丝的黑发,有些猜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同时,她的脑海中无端地出现了周云萍的那个孩子,胸前的那节断趾,还有那些投胎转世时的魂魄,好像气球一样的婴儿,咿咿呀呀地飘着。
“在孟氏。”孟言裳说。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但大祭司需要这答案,而她也必须认清现实。
大祭司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想看穿孟言裳的内心,她眯着自己的眼睛说:
“言裳,你懂吧?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你一定懂吧?虽然我没有与你言明,但你懂我对你的培养,还有对你的期望吧?”
孟言裳很想问:为什么是我?我到底强在哪里?然而她慢慢低下头,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说:
“我知道。”
“我能看出来。虽然我没有问你,也没有跟着你,看看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但我能看出来,你是在做些什么,对吗?也许是为了你自己,也许与你上一世的经历有关;也许你有野心;也许你真的想济世……言裳,我承认,你成熟了,你有什么想法,我也难拦你,我也有点看不透你了。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要你向我保证,你的心在孟氏,你必须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你生在孟氏,养在孟氏,这就是你的命。”
“孟氏”二字突然被大祭司扔出来,就像一座大山一般,将孟言裳压住难以喘息。她定了定神,对大祭司说道:“大祭司,这次劫难,是我们的一次机会。我们要扶持第三方势力,铲除青石,稳固冥界的稳定。我知道我们孟氏不喜争斗,也不问世事,但这只是在完善冥界的结构,也是防患于未然。我们——”
“我不管这些!”大祭司摆了摆手,粗暴地打断了她,脸上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她看着她说:
“只要你的心在孟氏,我相信你刚刚说的,都是为孟氏的未来考虑的。关键在于,你的心在孟氏。你能保证吗?”
此时,孟言裳的眼前又闪过了一朵火焰,那是范其英的灵焰,黯淡而倔强。过去她曾以为,相比阳界,冥界其实是天堂。现在她却有了一丝身处地狱的感觉。她感觉到了所谓“命运”,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不止压着她,还压着所有人,比忘川河底的水压还令人窒息。
“我保证。但我要做完自己的事,我还需要孟氏的资源支持——我保证这是值得的,而且之后我会永远留在孟氏,承担起我该承担的责任,直到老死。”
虽然眼中还有一丝怀疑,但大祭司听到孟言裳的这番话,神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
从前殿出来之后,孟言裳回到了家。
她的父母已经一百零几岁了,按照孟氏族人的寿命计算,中年就快要过去,老年马上要到来了。父母的家常问候和关心在她耳旁响起,而她则是笑着,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处于一种半恍惚状态,无法计算自己即将欠下的债,也无法理清该顾忌什么的思路。她虽然在某些瞬间有些害怕,但她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条直直的隧洞中,命运催促着她往前走,而她也想要往前走。
她在家吃过了饭,仅仅过了小半天时间,她又回到了前殿。
穿过前殿,来到后殿,后殿正中央的水池,就是通往孟氏核心机要之地的入口。她直接跳入了水中,潜过幽深的水道对她来说毫无困难,即便是这水道中的水全都是忘川河水。她很快地通过了水道,从另一边出口的水面飞跃而出,优雅地落地。孟氏族人特殊的衣料,使她的周身只沾了寥寥几滴水。
她轻轻捋了捋头发,水流快速地从她极其顺滑的头发上滑下。而剩余的水珠,也会在孟氏族人体表特殊的能量运转下很快蒸发。她现在所处的这间圆形密室,是孟氏发生大事时讨论事宜的会议室,也是孟氏储存族内传世秘宝的地方。整间密室的光,都是由错落有致的各种宝物发出的,它们围成一圈,照亮了整个密室的空间。
由于太久没人到过这里,座椅和宝物上都蒙上了薄薄的能量细屑,如同阳界的灰尘一般。孟言裳环视一周,看见了安放在一隅的那银白色巨蛋一般的“鲛泪之母”,由几块忘川河底的石头支起,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好似准备孵化出什么奇特的生命。
她轻轻拭去那“鲛泪之母”表面的能量细屑,然后拿出准备好的一块布,将它包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她再次潜入水道,从后殿入口跃出。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