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杰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心心念念地想着种彦谋,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并不是跪着难受,而是相思蚀骨。
杨再杰没头没脑地让种彦谋等自己从祠堂出来,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在祠堂里跪一整天,十二个时辰。
杨家族老认为杨再杰屡次控制不住自己,这次甚至伤了客人,应该好生跪一跪祠堂,定一定性子。
族老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做法却错了。
有的时候堵不如疏。
杨再杰的问题由来已久,不是努力压制就能压得住的。
然而这次仿佛天都站在杨再杰这一边,并没有让她再次暴起。
正当杨再杰跪得焦躁难耐的时候,祠堂外面隐隐传来喧嚣的声音。
在旁边陪杨再杰跪坐的族老皱了皱眉头,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杨再杰跪得直挺挺的,脸上古井无波,双眼合拢,耳朵却竖了起来,听外面到底是什么动静。
没过一会儿,喧嚣的声音停了下来。
族老的脚步声进来,然后就是他苍老的声音响起:“再杰,有旨意,你且准备起来。”
杨再杰诧异地张开双眼,看着自己身前的族老,大惑不解:“旨意?”
族老摇摇头:“老朽也不知道是何旨意,不过种家的小子也来了,你且出去迎一迎。”
种彦谋!
这两个时辰里,他做了什么?
请了什么旨意下来?
杨再杰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太够用。
她手掌轻轻一拍地板,整个身体像是被绳子吊起来一样,直接站起身来,转身走出阴森的祠堂。
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朱袍的中官,手中拿着一卷黄绫。种彦谋站在中官身边,两个人笑吟吟地看着杨再杰。
“这位便是杨再杰,杨姑娘?果然一表人才。”
杨再杰并不符合宋人的审美观,她个子高,条子顺,身躯矫健,像是猎豹一样,美丽之中藏着危险。
中官好生想了想,才用“一表人才”四个字来形容。
种彦谋有点鄙视地说道:“陈公公,你这是什么话?杨再杰明明美若天仙,明艳亮丽,什么一表人才……那是形容男人的好不好。”
陈公公笑呵呵地伸手虚虚地在脸上打了一掌:“嘿,打你个老货,乱说话!种衙内莫怪,杨姑娘莫怪!”
杨再杰有些拘谨。
她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是双眼看向种彦谋。
种彦谋向她眨眨眼。
杨再杰不知道种彦谋的眼神在说什么,但是心情却难得地平静下来。
陈公公看着杨再杰脸上的表情沉稳下来,才收起笑容,略带严肃地大声说道:“天子有旨意,杨门再杰跪接!”
这道旨意并不是非常正式的旨意,所以并没有惊动整个天波府。
但是免不了有好些年轻人好奇地聚拢过来,围在祠堂外面的空地周围,偷听偷看旨意宣读的情况。
天波府是大宋名门,每年谁没见过宫里下发恩旨?只是发给小辈个人的旨意,在他们这一辈还真是第一次见。
杨再杰很实诚,扑通一声双膝跪倒。
陈公公展开黄绫大声说:“朕闻,夫为妻纲,纲理伦常,天地万物之理……赐名杨氏紫薇……”
旨意举了一堆典故,说了好多好话,最后才说到点上:让杨再杰改名。为什么让杨再杰改名呢?因为种彦谋的请求。为什么种彦谋的请求,能被皇帝认可呢?因为“夫为妻纲”。
这里边的门门道道复杂极了,杨再杰是完全没搞懂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改名成了杨紫薇。她其实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太多的怨念。天波府虽然有一种“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气概,但对于男丁的迫切渴求,是普通名门无法理解的,是真的经历过当年满门寡妇,才遗留下的后遗症。
就算是杨再杰,也觉得父母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没什么问题。在自己之后,父母生了杨再兴,她也为父母高兴。
现在被种彦谋请求陛下给她改名,她心里荡起了丝丝涟漪,感觉像是自己从此以后就属于那个人了一样。
不知道哪本书里曾经写道:名字是最古老的的咒术,将人和物都牢牢地束缚住了。
杨再杰——现在应该叫杨紫薇了,就被种彦谋牢牢束缚住了。
陈公公读完旨意,将黄绫一收,双手递给杨紫薇:“杨姑娘,别辜负了种衙内的拳拳之心吶!”
种彦谋不满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你个老阉货啰嗦什么?快走快走!”
陈公公捏着袖管,脸上笑得如同菊花盛开一般:“好好好,杂家闭嘴,杂家就走!种衙内回见!”
太监走了,天波府杨家的年轻人们轰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种彦谋和杨紫薇到底怎么回事。
杨再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来,在人群外面蹦跳着喊:“姐姐!种大哥!母亲喊你们呢!快跟我回去吧!”
种彦谋拱拱手:“诸位兄弟请了,且让我等见过伯母,一切自有分晓。”
杨存中他们虽然都快被好奇心给激得快爆炸了,但是人家要先见过母亲,这是天经地义,是孝道,谁都不能拦。
杨紫薇懵懵懂懂地跟着种彦谋穿过喧闹的人群,向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里走去。
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暗淡。
华灯初上,飞鸟匆匆归巢。
王氏坐在上首,淡淡看着种彦谋和杨紫薇进来,轻启朱唇,就两个字:“跪下!”
杨紫薇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