沚邑的动静闹得太大。驻守的上峰撂挑子走了,剩下个秃峰怕担干系,派出快马一刻不停赶往下危与鬼方易报信。弃一行人还没到,鬼方易就已经得着信了。
话说这些日子以来,鬼方易亲自部署,下危已经是百族齐聚,人马俱备。鬼方易为麻痹商军,每天只派几波人马不定时前去叫阵寻战。
这些人马看似不多,其实里面另含心思:他们皆出自与鬼方结盟的百族,轮番上阵是为熟悉商军战法、阵型,好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总攻做准备。
就这么不几日,各族都对商军情况了解颇多。族长们在鬼方易帐前推演比对,日子一久都觉得闻名天下的商军也不过尔尔。鬼方易适时煽风鼓劲,众人皆绷着一股子激昂战意,好像对面大邑唾手可等一般。
于是,下危三面被鬼方易经营妥当,处处都有人马埋伏,连山成海,弓镞待发。各族争先请战,连鬼牙都忍不住来向鬼方易建议:合围已成,战吧。
奇怪的是,鬼方易一直不肯。
不肯的原因是,几日来所有前去滋扰的族裔都未见过昭王亲征。雀侯、甘盘、妇好、危侯、就连从沚邑归来的望乘也带着个王子来打了几场。可就是不见昭王。
鬼方易心思诡秘,若想一口吞掉下危,就不能有任何的不确定因素搅局。众将皆出战,独不见昭王,这背后极可能有诈。
谁知道那老家伙会不会藏起一支精兵等着,待自己大军入境后进行截流突袭呢?
于是鬼方易每日派人打探,总想搞清昭王真实目的。就这样拖了又拖,直拖得众族急不可待,胡叫乱嚷。鬼方易不想泄了战意,终于决定三日后开战。
他先叫来鬼牙吩咐,对方没有二话,领命而去。
还得让沚邑配合下危。
鬼方易叫来左骨都,让他派人去沚邑送信。令弃和白鬼晨这三日在沚邑全力开战,务必逼得那些甸服向下危告急,扰乱下危商军部署才好。
“跟右骨都说,不惜代价,只要能逼得沚邑求救,我便重赏他!”
左骨都口中答应着,只是不动。
鬼方易嗯了一声,他才搓了搓手,小声道:“族长,方才听了一个消息。是关于右骨都夫人的……”
他把厉夫人迫杀妇纹的“谣言”说了一遍,末了觑着鬼方易的脸色:“万一夫人跑去沚邑,右骨都会不会心怀怨恨,拒不听令?”
鬼方易一向自负谋略无双,最善揣度人心,却没料到自己的夫人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干出这种事来拆台。
弃是他好容易相中的得力助手,若是为此叛离鬼方,投奔大邑商,那岂不功亏一溃!
鬼方易面色发青,双手发颤。突然猛一回头,一双鹰目恶狠狠瞪着帐内角落里的裘。
刚才左骨都说话的时候,裘就吓呆了。他不认为母亲做得不对,倒是想上前捅死跟父亲告密的左骨都。
如今见了父亲脸色,裘吓得战也站不住,俩腿一软跪了下来:“父亲,母亲不会的!”
“住嘴!滚去外面呆着!你母亲的罪过,早晚算在你的头上!”
鬼方易按住怒火,强笑着表示弃是识大体之人,不会因为一个妇人与自己反目。但还是让左骨都带上三车财物前去沚邑,以示抚恤。
打发走左骨都,鬼方易深吸一口气,兀自向空中说道:“你都听见了?”
一个缁骑从大帐角落阴影中闪身而出,沉默一礼。
“你亲自去,杀了那泼妇人。再传我令,大殿诸事,皆由白鬼暮打理。”
黑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与另一个闯进来的人擦肩而过。
火急火燎进来的人是左骨都,他与那缁骑打了个照面。那人满脸都绘着墨纹,看不清五官,但左骨都却觉得有些熟悉。
不等细想,鬼方易叫他:“何事?”
左骨都急忙进帐禀告:“族长,沚邑有人来报,说右骨都不堪夫人被辱,已经携家带口往下危找您分争来了。”
他居然丢下了沚邑!
鬼方易再忍不住,提起马鞭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裘的嚎哭声骤然响起。周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左骨都不喜欢裘母子的骄纵跋扈,可也不能看着一个娃娃被殴死。赶紧出来扯住,连劝带拽地拖了回去。
鬼方易兀自骂个不休,直恨自己英明神武,为何会有如此不堪的妻子。他却不想想,一个温婉女子若在婚后数年就变成一个刻薄悍妇,这到底是谁的过错。
如此一闹,三日后的大战也拖了下来。到了翌日,一大早便有人来报:右骨都携夫人到了。
弃不知鬼方易早有准备。一行人刚转过山岗,便见一众鬼方人涌了上来,当前一个便是左骨都。
左骨都自赋与弃有交情,主动要求代鬼方易前去迎接,好先行劝慰一番。
到了近前,二人稍稍叙旧,弃便下马与左骨都揽腕同行。临转身前,左骨都目光一瞥,却见弃身后众人都是熟面孔,只有替妇纹驾车的那个女子面生的很。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弃,揶揄道:“哪抢来的女奴?驾车技艺倒是稳妥熟练。”
弃苦笑,那是巫鸩,哪敢当女奴使唤。
“兄长说笑了,那不是女奴,是我夫人逃亡之时遇到的赤鬼女子。因为心疼我夫人有孕,好心护送她到了沚邑。夫人离不开她,就留下来与她作伴了。”
左骨都心中一动,赤鬼部有这等美人,自己居然不知道。得寻个机会问问这女子家邑情况,聘来嫁与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