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云子惊讶无比。
进入谷中的所闻所见,他知道无名跟自己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人。
但也没想到,才这个时候无名的弟子就已经下山了。
“我说的下山,是真的下山。称他为劣徒并不是我与你自夸,实是他与我相左,已背道而驰。”许是看出了松云子所想,无名开口道。
虽然秦朝还没有像后世皇朝那样,深受天地君亲师的毒害,可松云子一时也没晃过神来。
“嗯?”了一声,他很想奚落无名一番。
“他入秦了。算了不提那兔崽子,倒是你,项籍不拜你为师你总不能空手回到山里吧?”此时的无名似乎比松云子刚进谷中时还要落寞。
相左?背道而驰?
竟然是入秦?不是反秦?
“本想收项籍入内门倾囊相授,再收个记名弟子日后辅佐于他。可眼下项籍倒是成了记名弟子了,哎。
不过好在我游遍楚地,又在淮阴遇得一子,总算聊胜于无。”松云子拍拍手,将指间的泥土拍掉。
无名点点头:“那为何只有你一人?”
松云子越发的无奈道:“此子游侠之气过甚,颇有傲气,却无傲骨,还需多加打磨。日后或可大成。”
无名又重重的点了点头:“对,傲气太重不好。能揍他就别跟这种小子讲道理,讲也可以不过一旦发现你讲不过他一定要下重手揍他。
不过以项籍的性子,可不会自认为是你的记名弟子。更别说去日后天下辅佐他人。”
听着无名这么说,松云子越发好奇起那个‘劣徒’起来,不过他也看的出无名不太想多谈。
“说的也是,项籍不但傲气冲天,更是傲骨奇硬,他能当面骂我教的狗皮不通。习武之心多过军略,总想当个百人敌,千人敌,可他不知真正的万人敌绝不是倚仗自身勇武。
你那徒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让老友你如此动怒?可比项籍当面疑我重乎?”
松云子实在是忍不住。
无名呸了一声,脑中浮现出王尧最初时那张黝黑的瘦脸:“疑你?你可曾被问的哑口无言?教他习字,他可倒好,他把字给我改了,称为隶书,然后再改称为简体。还鬼画符说是什么声母韵母,简直是大逆不道!……”
无名此时就像一个处于更年期的妇女,喋喋不休。谷中所有人都很尊敬无名,可他自己知道其实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自己那个徒弟。
那些山贼无时无刻的不在表明自己的立场,更是给每个少年人灌输着没有王尧就没有美味的饭食,更没有美味猪肉的思想。
而这些少年又将这个思想像是瘟疫一样带给他们仅剩的家人或与自己相好的同伴。
南宫雨没有反对,留守山谷的南宫卫与寡言少语的南宫洺也就随着无名一样,听之任之。
无名本想避世,直到那天遂了南宫雨的心愿,想着无非是找个半大的孩童不让南宫雨在谷中过于孤单而已。可到现在因为王尧,这谷中的人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那颗坚如磐石的道心也早就随着王尧一桩桩匪夷所思的事,慢慢松动。
想要拜师的不止是千里寻来的项籍,虽说门规有限,可自己这门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松云子的拜访,无名本不想见,可依旧见了,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想找个身份对等的人说说话。
两个暮气沉沉的孤寡老人。
山中已是炊烟缭绕,两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却像后世的无业游民一样,蹲在田边,双臂自然伸直搭在两膝上,要是此时路过一个女子,再吹个口哨……
站在远处,来喊两人吃饭的南宫雨偷偷抹了一下眼角转身而去。
谷中的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目的或目标,厨娘的目标是希望早点给自家换一套崭新的铁制农具。
南宫卫的小目标是让自己新娶的媳妇早点怀上一个小南宫。
山贼们的目标是这些少年可以早点滚蛋,那样他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这谷中花天酒地一辈子。
如果说任何人的目标都是可以想到,努力就可以做到得到的,那恐怕只有无名的目标跟所有人不一样。
他的目标是得道成仙,再简单点就是长生。没有青牛,没有蝴蝶,只凭自己。
松云子在听得无名亲口说出自己徒弟入秦后便打消了原有的念头,保秦跟覆秦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既然无名已经默认了自己弟子入秦,那嘴上再说什么‘背道而驰’这种话就显得多余了一些。
自己此行的目的没有达到,只得跟同样心事重重的无名回到院子,在南宫雨的伺候下一盏一盏的喝着猴子特供的烈酒。
比起这两人来说,南宫护的目标就简单的多。那就是将眼前正在攻山的匈奴人给赶下去。
任何事都要适可而止为好,本为甘霖的雨水解决了秦军断水的忧患,可连日的大雨也让士卒们从‘天佑大秦’变成了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放!”
“放!”
“放!”
一片片箭簇穿过雨幕,飞向匈奴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带走的不止匈奴人的性命,也有那些被死死缠住后退不及的秦军。
“校尉!箭矢不足,弓弩损坏的太多了!”指挥着弩阵的五百主一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大声呼喊着。
南宫护的脸色阴沉且苍白,除了伤口被雨淋透外,更是对眼下的战况忧虑。
接连不断的雨水,给了南宫护收拢残兵退守的时间,可对过于倚仗强弓劲弩的秦军非常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