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大堂,还是那几个伙计的做事,留了把美髯的中年大夫在台前坐诊,一切都和与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的差别。
一堆堆的药材早已经切好晒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了,随时都能捡出来配一副药。
虽然不讲究,但挺大方简朴的。各地的回春堂,差不多都是这样,最多便是增添一些地方的风物,从不会仗着庞大的商业逞能炫富。
程灵素的步子轻快,默默行到了堂前,烟眉秋目,总带着灵动。
再是规矩乖巧,周身的场景风貌,人的心思变化,也逃不过她那双好看的眸子去。
少女目光落在一份正在配的药材上,马上就移开了,暗暗撇了撇嘴,瞧了那大夫一眼。
真是可惜了这副冠冕堂皇的面孔,枉费他留下这部飘逸光亮的好胡须。
这人该去做官才对,再不然就去当道士当和尚,最不该做的就是大夫。
程灵素清楚听见一个憨厚老实的汉子扶着自己的妻子,对这大夫千恩万谢的声音,心中一番复杂滋味,不由咬了咬下唇。
那妇人用的是一副千金方,治妊娠下血,生地黄甘寒,补而能通。清酒辛温散,助其药势。
可这副药偏偏多加了柴胡与甘草,吃几天就能止住的病症,这下只能是延缓,以后还要慢慢养起来,类似的方子就再也不能停了。
《千金方》秉汉唐风韵,方正直刚强,驱除邪风病痛,立体开方,阴阳搭配,攻补调,神妙不可思议。
按照古法对症下药就好,至多再加一味川芎通,搭配起来对体虚的女人有奇效。
那几味药材都包在一个油纸包里,可见不是有别的用途,就是一剂汤药。
如此简单的病症,回春堂的坐馆大夫,是不可能看错的。
只是为了那钱财而已。她见那对年轻夫妇的衣料不错,也不是干惯了劳苦事的身形,可见有些家底子。
程灵素冷冷地看了那个大夫一眼,医者的道德,就是在这些人手下败坏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朝后堂走去。
守在后堂的伙计略拦一拦她,赵海萍嘴角一咧,正想出手却被程灵素拦住了,少女招手示意,又与他耳语几句。
声音细如蚊鸣,伙计一个字也不见,赵海萍听到了,却是神情古怪,欲待说些什么,但程灵素摆摆手,显然不想听他的。
赵海萍只能闭上嘴,眼神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生怕这姑娘突然消失了,被人掳走了,遇到危险了。
程灵素不好,他也吃枣药丸,不懂苏公子会用什么吃法处理他,炸?还是烤?又或者来盘暗卫脍(1)?
少女的发已不枯黄,但也不是乌黑的靓丽,在阳光照耀下有点淡淡的栗子色。
她只簪了简约的银饰,那是雕刻成了茉莉花的样子,行走间细细的流苏晃动,流露出清丽朴素的柔软。
少女的眸子看向那个伙计,冷静地说道:“我找宋大夫有些事情,我之前来过的。你应该还记得。”
上次也是这个伙计带她去见宋大夫的,这还没有多久,该是记得她的,只是这伙计与宋大夫感情很好,估计担心是寻仇的人。
即使知道她没有什么恶意,伙计也还是很担心她会对宋大夫不利。
他微一迟疑,却想到上次帮方康正骨的事,还是这位姑娘帮了一把手。要不然,神通侯家的小公子能善罢甘休吗?
“几句话的事情,你还是带我去看看吧。”少女冷冷地说道。
伙计心里七上八下的,咽了一口唾沫,一掀帘子,还是带程灵素去了,走过好几扇门几条道,弯弯绕绕到了后院。
宋大夫是汴梁回春堂的主事人,虽然不是掌控的幕后人,但此处的宅院门面他还是能做主的。
现在他正在后院的药田里收拾药草,采完当季成熟的部分,就去晾晒。
程灵素来时,宋大夫刚刚抬起胳膊甩了一把汗,半黑半白的头发有些乱了。
老者抬头正好看见她,“灵素丫头?”声音有些意外。
少女的脸色十分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双颊却有些许病态的红晕,老者想她当是染了些风寒,风邪入体。
宋大夫想不出程灵素因为什么理由而抱恙前来,在风雨楼享福不香吗?她这个时候应该给自己配一副药,好好睡一觉才是。
而不是站在这里晒太阳。
程灵素微微一笑,“宋伯伯,这几天还要坐堂出诊吗?”
宋大夫拍掉袍子上的尘土,笑呵呵地道:“汴梁城能让我看病的人也不太多,这个月应该没什么人请我过府吧。”
少女笑得乖巧,只是说话时有点有些闷闷的鼻音,“那您想不想重温旧梦呀,回忆回忆在淮右的日子。”
“嘿,”宋大夫吹胡子瞪眼的,“你这丫头,和你师父一个样,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老夫不过一介淮右布衣,江湖纷争,天下风波,于我何加焉!”
言下之意便是不愿再管尘封的旧事了。
少女身形单薄,语调却很稳重,“宋伯伯还觉得自己是淮右人,那当然是有关系的。”
宋大夫喉间哽了一下,“你这鬼灵精,就非要提我的伤心事。”说着扔掉了手里的小花铲。
程灵素避过那些药材,走到他身边,顺手捡起那把小铲子放好,方道:“我既然这么说,自然有法子叫宋伯伯以后再不伤心,放心给人正骨推拿。”
宋大夫苦笑道:“这事你也知道?无嗔和尚告诉你的吧。也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