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棠的声音有些颤抖,又不仅仅是害怕了,其中还夹杂着悲哀与讽刺。
苏子期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已有了计较,“快活王死了四十多年了,我猜你们已去过那地方一次了。”
顾少棠冷笑一声,“是,我娘不会武功,是我爹与几个朋友一起去的。”
苏子期用玉笛轻敲着掌心,“你还留在龙门沙漠,说明伯父当年带出来的东西不太多,地宫的路口开放的时间不久吧。”
乾坤第一指也该是完整的,只是顾少棠的父亲没能带回来,这吞噬江湖到底险恶。
顾少棠摇摇头,怅然若失,“我倒希望我家从来不知道这个鬼地方。”
“每次入口都会开放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又会有一场新的沙暴把一切埋没。”
她宁愿老爹那天什么也没有拿,什么也没有带回来,从来就不知道快活王的宝藏。
只要他的人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了。
她家的不幸或多或少与宝藏地宫有关。
——讽刺得是,因这世事所迫,因为止不住的欲.望,她依然守在龙门,依然执迷不悟,堪不破,看不清。
顾掌柜实在太需要钱了。
天下英雄心气再高,身手再好,肉身也挡不住穷饿,魂魄也抵不住正正好,搔到心头的诱惑。
苏子期淡淡地道:“柴玉关自然不会没有后手,想来那里的机关一定很厉害。”
他对顾少棠的比喻一点儿也不意外,万家生佛柴玉关是什么人?
五十多年前,处心积虑,策划“衡山无敌宝鉴案”,掀起滔天浩劫的人,就是这个姓柴的。
此事之后,他不但将武林高手一网打尽,让自个一人称雄,还可令当时在武林扬名的武功,大半从此绝传,教武林永远不能恢复元气。
柴玉关自身得了这许多人遗下之武林秘笈,自可身兼各家之长,那时他纵横天下,还谁能阻挡。
但谁想这人实在是人面兽心,竟不愿有人与他共享成果,他事成之后,竟想连他的妻子“云梦仙子”也一并杀死。
只因为云梦仙子那时武功已强胜于他,苦练十年后,这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云梦仙子,还是轮不到他。
明明白白就是一个“毒”字!无毒不丈夫,这个丈夫远比掌握天下最毒暗器的妻子要毒得多。
幸好那时柴玉关武功还不是云梦仙子敌手,所以虽然将她暗算重伤,却还杀不死她,这十余年来,云梦仙子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正也是为了此故。
然后柴玉关潜伏於玉门关外楼兰古城遗址多年,不但行踪飘忽,善恶不定,身怀各门派武功之精华,每一出手,俱是不同门派的招式。
曾有人亲眼见他使出武当派,少林派,峨嵋派,崆峒派,昆仑派五大门派之不传秘学,而那些招式连五大门派之掌门人都未学过。
四十多年前,玉罗刹未出,石观音无意,快活王的势力已渐渐扩张,渐渐侵至中原一带,竟似有独霸天下之势。
苏公子一点都不怀疑,快活王有钱这件事,可以说柴玉关的豪富与狠辣是不相上下的。
——昔年快活王举止之豪阔奢侈,天下无双。
每一出行,随从常在百人之上,一日所费,便是万两白银,他本在边疆招集恶徒以为党羽。
要说苏子期真的不想要快活王的财宝,那是假的,未免显得虚伪了。
他只是比旁人冷静些而已。
有道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苏楼主并非没有聚宝汇财的能力。
只有一天的时间,凶险非常,折损人手,或许还会惹来不必要的祸端,甚至原本就是一场空的飞来横财,他自然不会强求。
——这就跟科举选士,寒门子弟一朝得势跃了龙门,往往比世家子弟更容易犯错一样。
犯人性的错,惹欲.望的祸。
松懈下来,又想得到更多的东西。
顾少棠惧怕之外,又念念不忘宝藏是如此。
江湖客纵情驰骋,信奉刀剑拳脚可拿利益,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缺奔赴亡命的一腔勇武。
苏子期之所以冷静,不是因为他当真无欲无求。
而是因为他与一部分人的欲.望已经得到了满足,普通的利益已难以吸引他。
何况只是一份不知真假的财富?他最多对“乾坤第一指”有几分兴趣。
可谁知道顾少棠又开口了,“机关自然是不缺的。”
“但那个地方……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我爹从哪里回来以后,就害了病犯了癔症,也疯了。”
苏子期“嗯”了一声,问道:“是因为人,还是遭了地宫里的手段?”
顾少棠垂下眼帘,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没有正面回答。
只道了句:“手段算什么?人毒起来比任何手段都要厉害。”
苏子期便明白了,地宫自然是有点东西的,但当年跟着顾父一起寻宝的“江湖朋友”也有不好的心思。
顾少棠按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眸中冷光闪烁,复而收敛。
地宫的诡异之处,远远不止一些机关,只是她现在还不能说,也不想说。
听苏公子说道:“二十年一次风沙暴,你等了不少年了吧,可惜偏偏碰上西厂的事。”
“十八年,”顾少棠很干脆地说道,“我今年十八岁,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在等了,一直等到今天。”
“我爹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放不下这几页使他兄弟阎墙的东西!”
她扬扬手里的指诀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