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一滴汗水顺着陈焕升的额角流下,他抹了一把,顺势揉了揉眼睛,借以判断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实在是纳闷,自己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
眼前的码头样式老旧,几座用木板搭建的长堤由岸边延伸到海里,十几个劳工裸露上身,将清朝人才梳的辫子捥成个发髻盘在头上,肩头扛着看起来足有百斤的麻袋包,脚下的木板被踩地吱吱作响,由陆地将货物运送到船上,虽然步伐稳定,但脸上浮现出的吃力表情却清晰的表达出,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身后不远处,十几个人围在一起组建了一个临时赌桌,正在大声吆喝。周围更有身着粗布麻衣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聊着拉闲散闷的话题,无论想不想,都无法阻止这些声音充斥在耳廓。
一阵微风拂过,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味肆意地钻进鼻孔,毫无顾忌地冲击着嗅觉。
即便如此,陈焕升还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痛感瞬间传入中枢神经,疼的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所有的一切都证明这不是在梦中,然而就在刚刚,陈焕升明明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甚至就连咽气那一瞬间的感觉仍犹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
“想什么呢,赶快干活。”
不远处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陈焕升的思绪。
顺着方向望去,一个浑身黝黑的壮汉正斜眼看过来,本应自然垂在身后的辫子被他拿在手里好像手把件一样甩着,衣服的前襟裂成一个夸张的角度,其美观度还不如不穿,一只脚搭在他坐着的板凳上,整个身体以一种特定的节奏颠颤着,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
他叫常宽,是这座码头的工头,劳工每扛完一袋货物,就会交给他一根一尺来长的竹棍,用以计数。这工作看似简单,但对于劳工来说权利巨大,一天下来,多抗几包或少扛几包,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所以他平日里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劳工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对于自己认识常宽这件事陈焕升有些意外。然而至此,两世的记忆也彻底融合。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陈焕升却不得不接受。
自己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商业巨子,由于身体原因,在三十六岁的年纪便身患绝症不治身亡,没想到却在另一个时代,在一个跟自己同名的年轻人身上重生了。这一世过往的点点滴滴渐渐浮现在眼前,让他不禁产生了一种庄周梦蝶的恍惚感。
“你小子发什么呆。”
随着一声呵斥,陈焕升的后脑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打他的人正是常宽,不知什么时候,他竟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陈焕升眯了眯眸,但转瞬又一如平常,应了一声:“没事,宽哥。”
说罢,走向一旁卸货区。
上一世如果有人敢对他这样无礼,那不是找死,就一定是精神有问题。
堂堂实业巨擘,黑白通吃,岂容他人轻鄙。
但这一世的陈焕升今年只有十八岁,不过是个码头的苦力。
人在江湖,审时度势很重要。
韩信可受胯下之辱,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金贵着呢!
看着面前一百多斤麻包,陈焕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上一世身体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羡慕别人健硕的体魄,这一世的身体倒是不错,却沦为苦力,老天倒真是会开玩笑。
想着,他双手运劲,顺势一提,麻包便搭在了肩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说毫不费力或许夸张了些,但对于这个身体来说,也算轻松。
陈焕升不禁暗自高兴,能拥有这样的身体,是他梦寐以求的。
每日经受着阳光和海风的洗礼,让他的皮肤变成了非常健康的古铜色。
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这种肤色和一身肌肉的身材,简直不要让那些女孩子太兴奋。
不过,在如今的清咸丰三年,却只是社会最底层人民的标志。
陈焕升对历史有一定的了解,咸丰三年便是公元1853年,而现在的他所在的地方,正是在鸦片战争后被割让给英吉利的香江。
虽然在殖民统治之下,但由于海港优势明显,香江在夹缝中蓬勃发展,人口由最初的几千人发展到三四万,与此同时经济也日趋繁荣。新兴的航运业成为香江华人商业一股强大的力量,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贸易行当,商人利用香江与英吉利美利坚、南洋和内地联系,将花生、大豆、药材和丝绸运到南方,将海味、大米、白糖和木材运往北方,此行当将南北方通过贸易贯通起来,故被称之为“南北行”。
这一世的陈焕升便是从事南北行生意的利源商行里众多苦力之一,每日的工作便是把码头上的货物搬运到船舱里。
此时的岸边正停泊着一艘大船,朱红色船头,两侧各画有一只鱼眼,整个船只好像一只出水的大鱼,格外神气。
自雍正元年开始,清政府要求东南沿海的商船须用不同颜色的油漆涂饰船头和桅杆,以示区别,由于广东在南,南方属火,其色为赤,所以商船均以红漆涂抹船头,故被称为红头船。
陈焕升曾在书本中见过这类船只的画像,机缘之下今天竟然见到真身,让他不禁想用一句骂人的话来表达现在内心的震撼。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听见有人喊了一句:“大头绿衣来了。”
陈焕升一怔,这个词他并不陌生,上一世的影视剧里也多次出现,此时的香江警察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