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
魂兮归来,皆至于此。前尘往事,由此结束,后世之事,由此开始,往复轮回。幽都之中有一条河名曰“忘川”。忘川之水为血色,波涛汹涌、腥风扑面,里面游荡着不能轮回的孤魂野鬼,终日被虫蛇所咬,受尽折磨。忘川两端连接黄泉路与冥府,步入冥府,六道轮回。忘川上有座奈何桥,一老妪名曰“孟婆”终日立于桥上熬制孟婆汤。凡过此桥者,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忘。
年迈的苏轼颤颤巍巍地走到腥味扑鼻的忘川河边,看着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回头望着来时的黄泉路,长叹了口气,悠悠数十载,弹指一挥间。他缓缓踏上奈何桥,来到孟婆身边。
孟婆看了下苏轼,又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忘川,无奈地摇摇头,盛了碗孟婆汤递给他。
苏轼接过孟婆汤,正要饮下,回想起自己的结发妻子王弗,对孟婆道:“孟婆,三十六年前,有一位祖籍眉州青神的女子名曰王弗经过此处,您可知道她投胎何处,现在过得好不好?”问完心念着,世间之人生死轮回皆过此处,孟婆又怎会记得这位寻常女子。
孟婆叹了口气,指着忘川,道,“她不就在那儿吗?”
苏轼急忙朝孟婆手指处望去,只见茫茫河水,别无他物。
“别看了,你看不到她,但她能看到你。”孟婆道。
苏轼听闻无**回之人才会在此忘川之中,王弗这一世广积善缘,不可能坠入忘川,无**回。他看了眼让人望之胆寒的忘川,震惊道:“小弗三十六年就去世了,怎么可能在此忘川之中?难道她这三十六年之中又死了一回,然后犯了什么错,所以被罚坠入这忘川之中吗?”
孟婆点点头,道:“算是吧!好了,别耽误时辰了,快些饮下孟婆汤,去冥府吧。”
苏轼将手中的孟婆汤放到桌上,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还望孟婆告知。”
“前世之事已为尘土,你知与不知又有什么意义呢!”孟婆道。
“这一世我活的太过执着,就请孟婆再纵然我一次这份‘执着’吧!”苏轼再度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孟婆叹了口气,道:“从这儿过的人要不懊恼悔恨,要不以泪洗面,像你俩这样的还真是少见。也罢,就告诉你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听到了什么,听完以后都必须喝了这孟婆汤,前往冥府。”
“君子一言,自当遵守,还望孟婆告知。”苏轼道。
孟婆看了眼忘川中的王弗,道:“按照阳间的年份大概也就是你说的三十六年前,她来到此地求我放她返回阳间。理由是你为人太过耿直,今后的人生之路必定遭受坎坷,她放心不下,想回去陪你。”
苏轼听后心头一震,看着翻滚的忘川,哀伤道:“小弗真是太傻了,人死不能复生,求您又有何用呢!”
“是啊,别说不能复生,就是能,我官职太小,也无能为力啊!她跪下来反复哀求,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十殿阎王,他们派人带走了王弗。后来我听说她的痴情感动了十殿阎王中的其中几位,大家商议之后答应了她的请求,允许她还阳。”
“可是她没有复生啊!我亲手葬了她!”苏轼震惊道。
“她回去了,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孟婆看着一脸迷茫的苏轼,继续道,“她魂附于在幼年坠河而亡的王朝云而复生。”
“朝云!”苏轼大惊,双腿发软,险些瘫倒在地,双唇颤抖着问道,“您……您是说在我落魄的这几十年朝夕相伴的朝云竟然是小弗!不可能啊,小弗我再熟悉不过了,纵然她换了容貌,我也不可能认不出的!”
孟婆叹了口气的,道:“难能世事如她意,十殿阎王只答应她还阳陪你,可没答应保留她前世以及在幽都的这段记忆。”
“原来如此。可是朝云这一世为人和善,与我同甘共苦,并未作恶啊,为何会被罚坠入忘川呢?”苏轼不解道。
“你想达成一个心愿,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心愿越大,代价越大。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在这忘川之水中饱受虫蛇撕咬之苦。千年之后,方可投胎。”
“千年!那也太长了吧!”苏轼震惊道。
“也不一定,她在此赎罪,如果运气好的话,十殿阎王开恩,提前个几十年投胎也未尝不可。”孟婆安慰道。
“九百多年和一千年有区别吗!”苏轼道。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来,喝了吧!”孟婆将孟婆汤递给苏轼,见其泪流满面,低头不接,叹了口气,道,“你下一世早已定好,如果因为我今日多嘴改变了你的命数,十殿阎王定会怪罪于我,到时候只怕坠入忘川饱受痛苦的人就是我了。”
苏轼不能连累孟婆,只得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他将空碗还给孟婆,道:“那……千年之后,我们还能相遇吗?”
孟婆叹了口气,道:“这要看千年之后十殿阎王如何安排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快走吧。”
苏轼对孟婆拱手行礼后看了眼忘川,朝冥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