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弗知道再说无益,还是等以后找个适当的时机再说吧。刚才一折腾,她觉得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道:“刚睡醒又觉得有些困了,我再睡会儿。你别管我,忙你的去吧。”
苏轼见王弗只不过情绪稍微激动一下,便引发浑身无力,只怕真如那些大夫所言熬不过这个月了。他双唇颤抖着,看着虚弱的王弗,将即将爆发的悲伤情绪硬生生地压回去,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啊,小弗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他翻身上床,将王弗搂在怀中,柔声道,“来,我搂着你睡。”
王弗依偎在苏轼的怀中,很快进入梦乡。苏轼看着怀中熟睡的王弗,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迸发出来,他紧紧地抱着王弗,低声哭泣着。
王弗再度醒来时,见苏轼躺在一侧静静地注视着自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吃点东西吧。”苏轼唤了声一直守在门外的小念。小念推门而入,见王弗醒了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只要王弗睡去,她就提心吊胆,生怕这一睡便是永恒。苏轼在的时候,她就守在屋外,苏轼不在,她就守在床边。
阿正见小念步履匆匆,拦住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夫人醒了,我让厨子做饭去。”小念回答道。
阿正这几个月看着小念一天天消瘦,心疼不已,拉住她的胳膊,道:“你回去休息,我去。”小念点点头,返回王弗的厢房。
一周的时间悄悄溜走,王弗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全靠汤药提着最后一口气。苏迈虽年幼,也已察觉出异常,终日守在王弗身旁,不肯去学堂听学。苏轼知道王弗时日不多,就遂了苏迈的心意。
五月二十八日。
王弗早上醒来忽然感觉神清气爽,身体轻松了许多。自己久病数月,不可能突然好转,她常听人说人快死时会有那么一瞬间回光返照,只怕自己真的要与世长辞了。她命小念翻出自己压在箱底的那件粉色的衣裳。这是皇祐三年她和苏轼眉山的上元灯会相逢那日穿的那件衣服,这些年她一直珍藏着。
王弗独自坐起身来,道:“小念,你还记得皇佑三年上元节我梳的发型吗?”
小念见王弗竟能自己坐起,大惊失色,一边应承着记得,一边朝门口移动。她随便召唤了一个家仆,命他通知阿正快马加鞭前往馆阁通知苏轼火速回家。小念回到床边,双目通红地看着王弗,强颜欢笑道:“那时候夫人……不,小姐可好看了,我怎会忘了?”
古代女子成亲后需将发髻盘起,王弗已经很多年没有梳过少女时的发型了。她让小念为她换上那件粉色的衣裳,梳起那日的发髻,再画个淡妆。一切收拾完毕,小念拿来铜镜让王弗照着。王弗看着镜中虚弱的自己,将铜镜扣下,叹了口气道:“终究还是老了,比不上当年啊。”
小念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脸上挂着笑,道:“小姐一点都不老,好看着呢!”
折腾了许久,疲惫之感再度袭来,王弗让小念扶自己躺下,准备继续睡会儿。小念伺候王弗睡下,以出恭为由跑了出去。她发疯似的一路狂奔,直到精疲力尽才停下,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声惊动全家上下,王二十七娘闻讯后赶来。
这几个月小念经常精神崩溃,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哭到惊天动地倒是头一遭。王二十七娘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念此时已哭到双目红肿,声嘶力竭,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夫人……夫人……怕是不行了。”
“什么!”王二十七娘感觉晴天霹雳,向后连退数步,险些摔倒,转身朝王弗房中奔去,小念紧随其后。
两人回到房中,任彩莲和苏迈早已赶来。王弗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苏迈跪在床边,紧紧地握着王弗的手,哭泣道:“娘,你看看迈儿!迈儿最近已经会背论语了,娘交代的功课迈儿每天都有认真在做。”
王弗欣慰道:“迈儿真乖!”抬头看了眼泣不成声的王二十七娘,道,“妹妹,你答应姐姐一定要替我好生照顾迈儿。还有轼哥哥,他生性耿直,时常口无遮拦,你以后还要多提点他才是。”
王二十七娘用力点点头。
王弗闭目静躺着。半个时辰后,屋外传来苏轼颤抖的叫喊声。苏轼踉踉跄跄地冲进房中,蹲在床边,紧紧地握着王弗的手,轻唤了声道:“小弗!”
王弗缓缓睁开眼睛,见苏轼回来了,眼泪滑过面颊,激动道:“轼哥哥……我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苏轼拭去王弗不断流出的泪水,笑道:“傻瓜,我们每天都要见面的。”转头对小念说道:“小弗的药吃了吗?”他知道这些药对于王弗来说已经没什么作用,但是只要能提着一口气,对他来说也弥足珍贵。他害怕王弗离开自己,在朝为官时常担心突然传来王弗已殁的噩耗,晚上在家睡觉也经常摸摸对方的鼻息,以确保她还活着。
王弗摇摇头,用尽全身力气低声说道:“不用了……”她看了眼一旁的王二十七娘,对苏轼道,“轼哥哥,我知道我不行了,上次那件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苏轼知道王弗指的是让他娶王二十七娘之事,摇摇头,拒绝道:“对不起,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
王弗看着跪在床边的苏迈,抓住苏轼的手,情绪激动道:“迈儿还那么小,我求求你,你答应我好不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