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三年。
正月。
宋英宗生父濮安懿王称谓问题的激辩愈演愈烈,各方争执不下,已经从最初的就事论事变成了人身攻击、言语辱骂。支持尊称皇伯的官员占太多数,官员们纷纷上书弹劾韩琦、欧阳修等人,韩琦、欧阳修等支持尊称皇考的也据理力争。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曹太后写了一份诏书:吾闻群臣议请皇帝封崇濮安懿王,至今未见施行……濮安懿王、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仍尊濮安懿王为濮安懿皇,谯国、谯国、襄国、仙游并称后……
宋英宗随即亲手书写诏书:朕面奉皇太后慈旨,已降手书如前。朕以方承大统,惧德不胜,称亲之礼,谨尊慈训;追崇之典,岂易克当!且欲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俾王子孙主奉祠事。皇太后谅兹诚恳,即赐允从……濮安懿王子瀛州防御使岐国公宗朴,候服阕除节度观察留后,改封濮国公,主奉濮王祀事……
两份诏书一出,满朝上下一片哗然。吕诲上书弹劾欧阳修:“臣等以为欧阳修首先开启不好的主张,蒙蔽圣心,韩琦等人依违附会而不能及早分辨,多次启奏,乞盼举行追崇濮安懿王的典礼。近日,臣等目睹皇太后手书,朝廷内外都认为此乃韩琦等人暗中与中官苏利涉、高居简二人往来交结,迷惑皇太后,欺君负国,其罪当诛……”
反对尊称皇考的范纯仁(范仲淹之子)、司马光等诸位官员纷纷上书,希望宋英宗收回成命,更有甚者将韩琦、欧阳修比作奸邪之人,与豺狼同列。宋仁宗年间,韩琦、欧阳修曾与范仲淹并肩作战,参与庆历新政改革,几人情谊深厚,怎奈范纯仁竟反唇相讥,令二人痛心疾首。
宋英宗本以为曹太后和自己的两份诏书便能让此事尘埃落定,怎料反对尊称皇考的朝臣们人数众多又太过执着,即使下发诏书,依然不停地上书弹劾,反对浪潮此起彼伏。宋英宗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甚为头疼。
宋英宗百般思虑后终于决定召集韩琦、欧阳修等人,一来商议濮安懿王典礼一事,二来征求一下他们对此事的意见。
韩琦、欧阳修等人奉诏入宫,宋英宗拿出吕诲等诸位御史、谏官们的奏章,让宦官递给韩琦,面露愁容道:“现在该怎么办?”
韩琦接过奏章逐一翻看后递给欧阳修,坦荡地看着宋英宗道:“臣等忠邪,陛下所知。”
欧阳修看完奏章,将其还给宦官转交宋英宗,直言道:“吕诲等人认为不能与臣等共事。若官家认为臣等有罪,就留下御史他们,我们走便是;若官家认为臣等无罪,就早点下旨将此事了结。”
宋英宗听后犹豫许久,难以决断。他知道反对尊称皇考的诸位官员没有错,毕竟自己的皇位来源于宋仁宗,如果将亲生父亲濮安懿王尊称为皇考,那置已故的宋仁宗于何地?可是称呼濮安懿王为皇考本就是自己的主张,韩琦、欧阳修冒天下之大不韪与群臣抗争,不过是为了满足宋英宗身为人子、想尽点孝道的愿望罢了。如今木已成舟,曹太后终于妥协允许称濮安懿王为亲,且尊濮安懿王为濮安懿皇。如果此时为了平息群臣的愤怒把韩琦、欧阳修等人给贬了,岂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干不出来这事。宋英宗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反对派贬官,从而表明自己的立场,并交代接办此事的官员不要把他们罚得太重。
二月。
吕诲罢去侍御史知杂事一职,以工部员外郎身担任蕲州知州;范纯仁以侍御史的身份担任安州通判;吕大防罢去监察御史里行一职,以太常博士身份担任休宁县知县;赵鼎担任淄州通判,赵瞻任汾州通判,傅尧愈担任和州通判。
诏令一出,司马光得知吕诲等人相继被贬,自己却相安无事,顿时坐不住了,立刻上书,企盼宋英宗将几人官复原职。翰林学士吕公著等人也纷纷上书希望宋英宗免去处罚。宋英宗对众人的奏请均不予理会。司马光见多次上书无果,只得变换策略,请求同罪贬谪,被宋英宗拒绝。就这样,一场到底如何称呼濮安懿王的激烈争论终于画上了句号。
三月。
苏洵终于修撰完《太常因革礼》,之前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提着的最后一口气松懈下来,没多久便病倒在家。欧阳修等人闻讯时常关心苏洵的病情,并多方安排大夫为其诊治,希望他尽早康复。
四月底。
年迈的苏洵终究没有挺过来。临终前,苏洵对跪于床前的苏轼嘱咐道:“我这一生虽仕途不顺,但所幸生了你和子由二子,弥补了我未能完成之事,此生足矣。如今我有三件憾事,你一定要替我做完。”
苏轼泪流满面地保证道:“爹尽管吩咐,子瞻定当竭尽全力。”
苏洵奄奄一息道:“一是《易传》还没写完,日后你定要将其完成;二是你姑母去世后一直未下葬,我身体病弱,无力操持,你和子由早日将其入土为安;三是我死后务必将我与你娘合葬,让她孤苦伶仃地在地下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陪她了。”
苏轼哽咽道:“爹,您放心吧。”
苏洵满意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夫人,久等了,我来陪你了……”说完含笑而逝。
苏轼、苏迈跪于床前痛哭不已。
苏轼命人快马加鞭千里传讯给苏辙。苏辙、史萱苒还没从兄长丧妻、苏迈丧母的悲痛中缓解过来,又接到父亲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