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英宗已表明太子人选,韩琦急忙命人召唤翰林学士张方平进宫面圣,准备起草诏书。张方平赶至宋英宗榻前,宋英宗见张方平来了,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与其说话,怎奈声音太小对方听不清楚,只得用手指在床边画了几个字。张方平猜想宋英宗是要写字,急忙拿来纸笔递给他。宋英宗接过笔,在纸上写下“来日降制,立某为皇太子”。
张方平看着这个“某”字指代不明,眉头深锁,将笔再度递给宋英宗,道:“这个‘某’是谁,还望官家写清楚些。”
宋英宗接过笔,在刚才的字后面继续写了“颍王”二字,写完觉得不够,又补了“大大王”三个字,放下笔竟落下泪来。
颍王、大大王皆指皇长子赵顼,如此手谕清晰明了。张方平拿着手谕退了出去,准备起草诏书。宰相韩琦、枢密使文彦博见大功告成也退了出去。
两人走在离宫的路上,文彦博想到刚才宋英宗落泪手书,怅然道:“你刚才看到官家的脸色了吗?人生至此,虽父传子位,亦不能不为之动容啊!”
韩琦叹了口气,感慨道:“国事自当如此,不然,又能怎样呢?”
治平四年。
正月。
宋英宗的病情急转直下,初八便病逝了。皇太子赵硕登基,是为宋神宗。
宋神宗二十出头,精力旺盛,准备大干一场,于是便询问宰相韩琦、参知政事欧阳修有何才人引荐。欧阳修当即呈上《荐司马光劄子》力荐司马光。
之前欧阳修与司马光因为濮安懿王之事争得面红耳赤。宋神宗见欧阳修在劄子中各种称赞司马光,震惊道:“我以为你不会推荐他。”
欧阳修笑道:“正如臣在劄子中所言,司马君实识虑深远、性尤慎密,是有用的人才。臣与其只不过是政见不同,但朝廷用人无关政见,只要是人才都应为官家力荐。”(司马光,字君实)
宋神宗满意地点点头,对欧阳修的为人敬佩不已。
二月。
宋英宗的丧葬大典如期而至,群臣皆身着素衣前往。欧阳修按照习俗外面穿着素衣,内衬随便穿了件紫底黑花的丝袍便匆匆出门了。监察御史刘庠无意中发现欧阳修内衬的颜色,立即上书弹劾欧阳修穿闪色鲜明衣衫于大丧之中,尤伤礼教,请求宋神宗对其严加责罚。宋神宗当即压下奏章,并命人火速通知欧阳修更换衣服。欧阳修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遭到弹劾,急忙回家换了衣衫,并主动闭门思过以示惩戒。没多久又被宋神宗召回。
欧阳修之前因为濮安懿王之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被这么一弹劾,更是事事小心谨慎,生怕再行差错,落人口实。
一日,欧阳修照常上朝,总觉得身边同僚对其神色有异,不时窃窃私语。多方打听才知自己又被弹劾了。这次弹劾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对其有提携之恩的监察御史里行薛之奇,而事情的起因竟然是自己的小舅子薛宗儒。
去年崔庠犯法被捕,水部郎中薛宗儒作为崔庠的推荐人受到连累被免官。薛宗儒寄书信给欧阳修,希望其向宋英宗求情,免除牵连之罪。欧阳修当即拒绝,表示此案应秉公执法,不予徇私。薛宗儒对此怀恨在心,几天前回到京师便到处散播欧阳修与长媳吴氏有染的消息。
欧阳修早年因被人诬陷与张氏有染被贬滁州,这桩旧案本已淡出人们的记忆,如今街市上到处传着欧阳修与长媳吴氏有染,当年的那桩旧案也再度被搬上台面,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由于欧阳修年少时常和朋友出入风月场所,咏唱艳词以助雅兴,加上又有早年张氏一案的先例,这次吴氏案的传言越传越逼真、越污秽,最终不堪入耳。(宋词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吟唱,大多做于风月场合,难登大雅之堂。随后苏轼等人逐渐将不入流的宋词发展到了叙事、抒情等与诗相同功效的地步)
集贤校理刘瑾早就看欧阳修不顺眼了,如今听说这一传闻,欣喜若狂,急忙添油加醋一番告诉同乡好友御史中丞彭思永。彭思永又将传闻告诉监察御史里行薛之奇。薛之奇与苏轼同科进士,多年仕途不顺,本人又野心勃勃,之前濮安懿王之事时,见欧阳修、韩琦等人孤立无援,觉得时机尚好,便借此投机倒把一试,加入了支持宋英宗尊称生父为皇考的一派,说不定事成之后宋英宗能让自己加官进爵。薛之奇善于伪装,逐步取得了欧阳修等人的信任,与其并肩而战,最终宋英宗如愿以偿,尊称生父为皇考,自己也在欧阳修的推荐下被任命为监察御史里行。
薛之奇加官进爵后又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他不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或才华升官,而是被人举荐加入御史行列,让群臣颇为不齿。薛之奇一直苦于无从洗白,如今听闻欧阳修与长媳吴氏有染,投机倒把的心态再度萌生。欧阳修这些年因为直言进谏本已得罪了不少人,加上之前濮安懿王一事又得罪一批朝臣,大家对于欧阳修不满之情与日俱增,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薛之奇心想如果能为群臣除掉这一心腹大患,也许就能改变大家对自己的看法。于是,他不顾欧阳修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上书弹劾,言辞激烈要求宋神宗对于欧阳修此等恶徒处以极刑,暴尸示众以儆效尤。
欧阳修听闻此事,勃然大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连上三封奏章强烈要求宋神宗彻查此事,以证清白,同时主动要求暂停自己参知政事的所有工作,以免有关人员查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