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命苏轼平身,手持苏轼写的《议学校贡举状》,语气柔和地说道:“你写的这篇奏章朕看过了,我本来对此次改革心存疑虑,如今看了你的议论,心中顿时释然。”
听其如此一说,苏轼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躬身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幸。”
宋神宗直言不讳地问道:“当今政令的得失在何处?即使是朕的过失,也可以指出来。”
苏轼犹豫片刻,回禀道:“陛下有生而明知的天赋,可谓天纵英才,文武皆修。臣不担心您不明察,不担心您不勤政,不担心您不决断,只担心您祈求治理国家之心太急,听信各路进言太广,用人太过急速。愿您能镇定下来安静地处理国事,等待事物的到来,然后再应对它。”
宋神宗悚然,沉默许久,道:“卿这三句话,朕当深思熟虑。凡在馆阁的人,皆应当为朕深思治乱之法,无所隐瞒。”
两人针对《议学校贡举状》中分析的问题畅谈许久,苏轼才行礼告退。他刚一回到馆阁,众人便围了上来。一人担心道:“官家叫你去做什么?”
苏轼笑着将刚才与宋神宗的对话告诉了大家,道:“我本以为官家会责罚我,没想到非但没责罚,反而认真看了我的奏章,还与我详谈一番呢!说不定他会接受我的建议放弃此次改革。”
另一人摇摇头,道:“子瞻此言差矣,官家年方二十二(虚岁),年轻气盛,雄心壮志,不一定会接受你的建议。今日你能平安无事,已是万幸,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苏轼点点头,道:“我会小心的,多谢提醒。”
半个时辰后。
王安石正在制置三司条例司与吕惠卿商谈新法之事。忽然一人步履匆匆走来,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察觉时偷偷递给王安石一张字条,便躬身告退。王安石接过字条,卷开,只见上面写着:轼上书《议学校贡举状》欲阻挠新法,官家召见与之详谈,答曰会熟思之。
吕惠卿见其眉头深锁,问道:“何事?”
王安石看了眼远处案几旁正在处理公务的苏辙,对吕惠卿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两人离开制置三司条例司,确定周围无人后,王安石将字条递给吕惠卿,道:“你看看吧。”
吕惠卿接过字条看后当即将其揉做一团,用力捏于掌心,啐道:“好你个苏子瞻,竟然到官家那儿坏事。”
王安石摆摆手,道:“官家让馆阁讨论贡举改革之事,他不过职责所在,无可厚非……”他停顿片刻,压低了声音,道,“你派人多留意着苏子瞻,有何动向及时向我汇报。”
吕惠卿疑惑道:“除了这次官家下旨,平时馆阁基本上不太参与新法之事,何必担心他。”
王安石道:“你不懂,苏子瞻年少成名,才华横溢,在京师颇有名气,之前仁宗、英宗都对其赞赏有加,我怕将来是个隐患。”
吕惠卿笑道:“大人多虑了,仁宗、英宗赏识苏子瞻,不代表官家赏识他。”
王安石道:“咱们这位官家少年才俊,此前只不过听闻苏子瞻的名声,并未深入接触,今日一番详谈,只怕苏子瞻在官家心中的印象已今非昔比。”
吕惠卿震惊道:“就这一次详谈就能今非昔比?”
王安石点点头,道:“我读过他贡举考试和制科考试中的文章以及他流传于市井之中的诗赋,那才学绝对比市井传言的美溢之词有过之而无不及。官家能召见他足以说明他的那篇奏章文采卓著、思路清晰,激发了官家的兴趣,再加上此番详谈,只怕……官家以后会惦记着他。”
吕惠卿担心道:“他既然与我们政见不合,留着终究是个祸患,不如禀明官家,将其调离京师。”
王安石摇摇头,道:“他确实是个人才,先观察着吧,等真到了影响新法的那一步再说。”
吕惠卿道:“那官家那边怎么办?”
王安石淡然道:“这个不用担心,官家现在举棋不定,我会让他安心的。”
晚上。
苏轼心情大好,一路唱着小曲儿返回家中。王闰之见其回来了,迎上前去,为其脱下官服,笑道:“今天什么事这么开心?”
苏轼笑道:“今天官家召见我了,和我谈了好久贡举改革之事,还说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说不定就不推行新法了。”
王闰之震惊道:“你向官家提及反对新法之事了?”
苏轼得意地说道:“对呀,我给官家呈了一封奏章,官家便召见了我,和我详谈许久。”
王闰之惶恐不安地问道:“官家没有责罚你吗?”
苏轼笑道:“怎么可能!官家原来也不是传闻中那么固执己见,还是能听取谏言的。”
王闰之当即汗如雨下,双手合十,仰天拜了许久,道:“神明保佑,还好你没事。我听说好多大人都因为反对新法被贬,你平安无事真是万幸啊!”
苏轼平时很少对王闰之提及公事,对方竟然知道朝臣被贬之事,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王闰之答道:“我怎能不知!京师的官眷们闲来无事总会找些由头聚会玩乐一番,今日约你,明日约我。我初来乍到,只和部分大人家的女眷们接触过,但也算聊得来。前几日,她们约我小聚,闲聊时谈及郑大人家的夫人即将离京之事,纷纷表示叹息。”
苏轼问道:“郑大人?郑毅夫?”(开封府知府郑獬,字毅夫)
王闰之点头道:“对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