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的九年间,欧阳修先后经历了被贬滁州,而后辗转扬州、颍州、应天府等地的官场失意;长女欧阳师幼年早逝,母亲郑夫人病故、还没处理完安葬母亲之事,岳母赵夫人又病故,好友石介含冤而死,尹洙、苏舜钦皆被贬染病而亡等一系列生离死别。接二两三的变故将欧阳修敲打的体无完肤……
欧阳修的思绪被前面引路的宦官打断,宦官看其放慢了脚步,恐惹怒圣驾,催促道:“欧阳大人还需走快些!”
欧阳修轻叹了口气,快步走着。不知不觉,已近宋仁宗所处的偏殿。此次见面,宋仁宗为私下相邀,穿着甚为随意,当欧阳修躬身进来后,在其面前跪下行礼时,花白的鬓发引起了宋仁宗的注意。他震惊地看着欧阳修,关心道:“数载不见,卿的头发竟如此花白,是何故?”
欧阳修回禀道:“年岁到了,自然生了些白发。”
宋仁宗知道这只是敷衍之词,关心道:“卿遭遇之事,朕也略有耳闻,这些年你受苦了!”
欧阳修听后感激涕零,跪拜谢恩。宋仁宗让其起身落座,感慨道:“朕甚为怀念卿在朕身边的日子啊!”
欧阳修思忖着宋仁宗此话的深意,急忙下跪道:“下官当年行事鲁莽,言辞激烈,时常冲撞陛下,还望陛下赎罪!”
宋仁宗知道这些年被贬的遭遇只怕让欧阳修早已没了当年改革时的斗志,走上前去,扶起欧阳修,问道:“如今你已服完母丧,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
欧阳修俯首道:“臣才疏学浅,还望陛下让臣去地方州县历练一番。”此时欧阳修已年近五旬,何谈历练,明显是厌倦了京师的尔虞我诈,想去地方图个清闲。
宋仁宗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感慨道:“大臣们身处高位顾虑太多,身处下层又人微言轻,如今朕身边一个敢于直言的人都没有啊!你还是留在朕的身边吧!”既然宋仁宗直截了当言明意图,欧阳修只得跪谢圣恩。
眉州眉山。
书斋。
苏轼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斋读书,王弗经常陪伴左右,终日不去。这天,苏轼正在背书,突然卡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句,在屋内来回踱步着,正要去书架上查阅,只听王弗轻轻提了一句,苏轼恍然大悟,继续背了下去。刚背了几句,他突然缓过神来,震惊地看着王弗,道:“你会背这篇?”
王弗微微一笑,点点头。
苏轼记得当年问王弗是否读书时,她只说识字,没读多少书,随即又考了她几句,皆流利背出。他这次背的书比较艰涩,如果王弗只是为了识字,应该不会读这本,显然是刻意攻读,便问道:“除了这本,你还读过什么书?”
既然两人已经成亲,王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语气随意地道:“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
不知从何说起!苏轼愕然,好奇心瞬间被激起。他看了眼满屋的书籍,决定考考王弗,看看她学识几何。他走到书架旁,随便拿本书考问,王弗不假思索地答出。他不甘心,又换了本,王弗依然能够答出。几个时辰后,苏轼已将书架上的大部分书考问过,王弗竟都能对答如流。苏轼现在终于相信对方的这句“不知从何说起”确实没有言过其实。他在王弗的脸上掐了一下,道:“那时我问你读过什么书,你竟然告诉我没怎么读过。”
王弗抿嘴一笑,道:“你当时名噪一时,我岂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苏轼回想起四年前上元节王弗做的那首藏头诗的后两句,以及对出自己所出对联的下联,那文采、那学识,他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王弗应该学识不压于自己,但对方非说自己只是随着父亲学了作诗,不曾读什么书。当时他也没多想,就相信了,如今想来竟然被王弗骗了这么多年,一时有点小郁闷,故作生气道:“好哇!你竟然骗我!”然后将头靠近其耳畔轻语道,“看我晚上怎么惩罚你!”惩罚?王弗愣了下,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时小念走了进来,见王弗脸颊发红,关心道:“小姐你怎么了?”
王弗摸着滚烫的脸颊,道:“没……没事。怎么了?”
“老爷夫人传饭呢!”小念道。
王弗感觉刚吃完午饭没多久,怎么又传饭,奇怪道:“今天晚饭提前了?”
苏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竟然这个时辰了!”
王弗朝窗外看去,只见外面天色已近黄昏,两人竟然考问了一下午,不由对苏轼微微一笑。苏轼马上会意,对其回了个笑容。小念见二人眉目传情,不忍直视,离开了房间。苏轼伸手拉着王弗,一同朝饭厅走去。
随后的日子里,苏轼和王弗一同在书斋看书,每次遇到艰涩之处便与王弗交流,背书忽然卡住,王弗便从旁提点,在书斋的日子变得比从前更为有趣。
夏末。
汴京。
欧阳修已整理好行囊,今日上朝是向宋仁宗辞行,因为明天他就要去同州赴任了。而这次被贬的原因是他向宋仁宗上书《论权贵子弟冲移选人劄子》,指出科举选举的人才越来越多,但官职有限,大多数人在后补中,而每逢有合适的官职空出便被官宦子弟捷足先登,寒门书生难有出头之日,故建议限制官宦子弟优先入仕的特权。此奏章一出,立马激起了权贵们的不满,于是大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不久,机会来了,欧阳修的好友胡宿的儿子胡宗尧经过吏部考核后改任京官,但是他曾经犯过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