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
苏宅。
苏迈手执毛笔颤颤巍巍地写着字,写完一篇,注视着自己歪七八扭的字,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娘写的字为何这么好看?我练了数月还是写不好。”
“因为你还小啊!”一阵青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迈抬头见一位年约七八岁的少年怀抱柴火伫立于书斋门口,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将柴火放于地上,行礼道:“回少爷,我是负责厨房烧火的阿文。”阿文因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一周前被王弗捡回,收为家仆,但念其年龄太小,便安排其在厨房烧火,顺便给厨子阿丁打打下手。
苏迈放下笔,朝门口走去,对阿文道:“你来此作甚?”
阿文指了下地上的柴火,道:“搬柴火。”说着,他探头打量着书斋,只见远处一排排书架上堆满了书,不由感叹道:“好多书啊!”
苏迈见其对书斋颇感兴趣,问道:“你要进来看看吗?”
阿文一愣,震惊道:“我……可以进来吗?”
苏迈点点头,道:“有何不可?娘说了好东西要与他人分享。”于是便邀请其进来。
阿文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斋,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脸上闪过一抹忧伤,沉默许久,道:“当年我家也有几个书架,只是没这里多。爹爹甚喜读书,常终日不去。”
苏迈笑道:“我爹也喜欢读书,他每天晚上回来都会在此读几个时辰,我和娘常伴其左右。”
阿文在书架各处来回走着,指着角落里放置的一本《中庸》,道:“这本书爹曾经教我读过,只可惜只读了不到一半。”
苏迈不解,问道:“我爹常说读书要有始有终,你为何只读了一半?”
阿文语气低沉道:“爹不在了……没人教我读了……”
“不在了?去哪儿了?”苏迈追问道。
阿文仰头注视着房梁,试图将即将涌出的泪水倒流回去,随即平复下情绪,回答道:“殁了。去年家乡出了瘟疫,很多人都殁了……也包括爹娘……”
正说着,门外传来厨子阿丁的怒吼声:“好哇,我让你去搬柴火,你竟然在这里偷懒!快给我出来!这里能是你随便进的吗!”阿丁收齐怒容,换上笑颜,对苏迈道,“少爷,他刚来不懂规矩,您别见怪!”说着快步进来,一把揪起阿文的耳朵将其往外拽。
苏迈急忙上前阻拦,道:“是我邀请进来的,不算闯入,你切莫责怪他!而且爹也说了,人活于世最重要的是开心,不要被那些繁文缛节所束缚,所以你大可不必介意。”
阿丁和阿文不约而同惊愕地看向苏迈,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说出此番话来,着实令人意外。两人退至门口,对苏迈行了个礼,抱着柴火离开了。
苏迈见其走远后,回到书桌前继续习字。没多久,王弗和小念走了进来,小念将一盘剥好的水果放于桌上,退至一旁候着。王弗见苏迈正认真习字,夸赞道:“有进步。”
苏迈摇摇头,道:“不及娘万分之一。”
王弗轻抚苏迈的小脑袋,笑道:“你还小,慢慢来。”
苏迈放下笔,仰头看着王弗,道:“刚才阿文也这么说。”
“阿文是谁?”王弗疑惑道。
一旁的小念笑道:“夫人您忘了,上周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呀!”
王弗恍然大悟道:“哦,是他呀!瞧我这记性!”随即对苏迈道,“你俩见过了?”
苏迈点点头,道:“嗯,刚才他路过此地,对书斋颇为好奇,我便请他进来一观。”
王弗感慨道:“这阿文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苏迈似懂非懂地听着,想起阿文刚才语句中有两个字没听说过,向王弗请教道:“娘,什么是瘟疫,什么是殁?”
王弗一愣,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苏迈答道:“刚才阿文说的,他说他爹娘在瘟疫中殁了。”
王弗素知儿子继承了苏轼超强的求知欲,今日若不告诉他,他日必定会追问。她将苏迈抱至腿上,解释道:“瘟疫就是一种很可怕的病,殁就是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苏迈太小,王弗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人死之事,只得委婉地表达一下。
“那还会回来吗?”苏迈问道。
“那里太远了,他们回不来了。”王弗道。
苏迈一听阿文的爹娘回不来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哭泣道:“那阿文岂不是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王弗轻抚苏迈的背,安慰道:“是啊,所以娘见其可怜才把他接回家来。好了,我们不说他了,来,吃点水果。”说着拿起切好的水果往苏迈嘴里喂。
翌日。
苏迈独自在喜雨亭中玩耍,远远地见到阿文路过,喊道:“阿文哥哥!”
阿文震惊地看着苏迈,快步上前,行礼道:“少爷别这么叫,这可折煞我了!”
苏迈疑惑道:“你比我大,我叫你哥哥很正常呀!”
阿文急忙环顾,见四下无人总算放下心来,道:“尊卑有别,少爷是主,我是仆,以后可不敢这么叫了!”
苏迈见其不悦,耸耸肩,道:“既然你不喜欢我这么叫,那我就不叫了。”
阿文点点头,看了下周围,道:“少爷,我还有事,先走了。”
苏迈看着阿文离去的背影,想了下,追了上去,由于腿太短,没跑几步便摔倒了。阿文听身后传来哭声,急忙转身,只见苏迈趴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快步上前,将其抱起,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