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重逾百斤的枷锁轰然坠地,在静谧的大牢中爆发出一声巨响,不少囚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茫然地睁开双眼。
在靠近角落的一间牢房中,枷锁散落在地,素来凶神恶煞的两名狱卒,正带着近乎谄媚的神色,侍奉在一名昏迷不醒的灰衣青年身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整理衣衫,清洗脸上的污泥和血迹。
众人睡意尽消,眼底陡然迸射出浓烈的嫉妒之色,面目逐渐扭曲,牙根涌出酸水,更有甚者瘫坐在地抱头痛哭。
时值暮夏,将至入秋。
在大牢之中,不乏有被判处秋后斩首的囚犯,虽看似必死无疑,却也不是没有生机可觅。
陵安城的官府腐败已久,多年来只要囚犯的亲友能够交纳一定的钱财,便可让他免于一死,若是钱财够多,甚至可以赦免罪行直接释放。
但一条人命的价格何等昂贵,寻常人家即便倾家荡产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被判以斩首之人,大多早已举世无亲,身陷囹圄之后,唯有洗颈就戮。
那名灰衣青年就是其中之一。
他名为沈厌礼,年方十七,乃是陵安城附近狼首寨中的一名山贼,阴差阳错之下被活捉入狱,判以秋后问斩,因知县大人对山贼恨之入骨,还特意吩咐了狱卒,每隔三五日就给他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所谓兔死狐悲,不少人也曾为他担心,却没料到今日在他身上竟会出现如此大的转机。
“当啷!”
一名狱卒猛地拔出刀来,目光冷冷扫过众人老子剁了你的舌头!”大牢中登时针落可闻。
随着这一声厉喝,沈厌礼缓缓睁眼,双眸暗沉无光。
他看似昏迷不醒,事实上却是由于昨夜刚刚遭受酷刑,故而神志恍惚,眼皮沉重,浑身亦是动弹不得,直到身上的枷锁被除去时,脑海中才逐渐恢复清明,勉力许久后,得以在此时睁眼。
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居然已被搀扶着站起身来,并且换上了一袭崭新的灰衣,眉上眼角还残存着未干的水迹。
沈厌礼吸吸鼻子,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却是两名狱卒为了让他的脸色显得不是那么苍白,在他脸颊上抹了一点胭脂。
入狱以来对他无数次喝骂毒打的两名狱卒,此刻毕恭毕敬地分立左右,见他醒来,立即摆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齐拱手道贺:“小兄弟,恭喜你可以离开了!以往我二人也是听差办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离开?”
沈厌礼愣了片刻后捕捉到这个字眼,下意识重复一声,耳朵动了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官匪之间势同水火,他作为狼首寨的山贼之一,此番被活捉入狱,陵安城县衙必将用他的头颅来耀武扬威,震慑群贼,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将他赦免
可当沈厌礼尝试着活动筋骨,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浑身阵阵痉挛,几乎要瘫倒在地。
狱卒知道他心中疑惑,开口解释道:“小兄弟不必诧异,是有一位姑娘斥重金救了你的性命。”
“一位姑娘……”
沈厌礼脸上有惊无喜,惊愕之色反而更重。
他从记事起就在狼首寨中生活,即便偶尔下山也从未结识过陌生的女子,现在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位姑娘来救他
但狱卒也没必要扯谎来哄骗他。
沈厌礼惊疑不定,心神激荡,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救命恩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兄弟,那位姑娘就在县衙大堂等候,请随我们来吧。”
两名狱卒也不多耽搁,移步向外走去,却都暗暗翻了翻白眼,寻常人得知自己获救,哪个不是欣喜若狂,这小子一惊一乍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厌礼点了点头,却没走两步就险些栽倒,重伤之躯实在是难以支撑。
两名狱卒见状又折返回来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尽心尽力,不辞辛劳,只因那位姑娘偷偷塞给他们一人一个大金元宝。
沈厌礼身不由己地前进着,囚犯们复杂的目光在他身上交织,多少有些妒意,他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几乎要破膛而出,梦幻般的死里逃生重获自由,令他久久不能置信。
“小兄弟,求你救救我!我愿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一个蜷缩在角落中的消瘦男子,在沈厌礼经过他的牢房时,突然暴跳起来从牢门中探出手,死死抓住沈厌礼的衣袂,声若鸟之将死时的悲鸣。
沈厌礼愕然转首,看到了一张布满凄然与绝望的面庞,黯然的眼中正跳动着一抹红光。
愕然转瞬即逝,沈厌礼面无表情:“我救不了你,松手吧。”
自认为平淡的话语,在消瘦男子听来却比凛冬的寒风还要冰冷。
莫说他本就无能为力,即便是有,又为何要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同情心对山贼来说只是累赘。
“听见没,松开!”
狱卒见那消瘦男子毫无反应,眉头大皱,抬脚狠狠地踹了过去,那手臂颤了颤,却执拗的不肯撒手。
“找死!”
狱卒勃然大怒,手起刀落,半截手臂便滚落在地,血如泉涌。
突如其来的断臂之痛,使得消瘦男子甚至没能惨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接疼得晕死过去,人事不省。
无人关心他的死活,狱卒骂骂咧咧地带着沈厌礼走出地牢,登上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前往陵安城的县衙。
因顾及到沈厌礼的伤势,马车走得不是很快,但还是偶尔有些颠簸。
清晨的曦光带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