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的中年人在自己闺女面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求的却是自己的闺女能跟自己一样向富贵公子恳求买下她。
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所有周围的人眼神里的诧异显而易见。
但没有说话,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因为在这些人眼里,几乎已经被无奈填满。
这世上的父亲也许不都称职,但相信不会有那个父亲愿意卖掉自己的女儿来换取一点点物质上的补偿。
所以,当有这样的事发生,而且人们眼睛里除了无奈再无其他情绪时,说明这个世道已经到了某个地步,甚至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父亲颤抖着身子,却仍要恳求自己的闺女,当他抬起头时,早已经满面泪水,哭道:“闺女,你不要怪爹爹狠心,怪只怪这世道,哎……”
一切都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叹息这世道中的无奈和艰辛。
他的确迫不得已,因为他身后还有久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小儿,如果一家人就这样继续走下去,可能全都要变成路边的饿殍,到时候只能成为天空中盘桓着的飞鹰口中食物。
可谁知道那少女对父亲的百般恳求却毫无动容之意,仿佛父亲所有的话都并不是对她说的一样。
她只是垂着眼,双手一直在揪着蓬乱的头发上结起的结,似乎想要把那些结疏通开来,她的手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哪怕连同头发一起都揪下来也好不可惜。
父亲见少女毫无动容之意,只好转而去恳求少年:“好心的公子爷,您就行行好,我这闺女什么活都能干,您就收她回去当个使唤的丫头也好……”
说到这里,老父亲已经泣不成声。
所有旁观的人都在等待着公子的回答,同时向少女投去鄙视厌憎的眼神。
即便逃难的路上已经有了太多的艰辛甚至是悲惨,但此刻他们也能看得出,父亲买了女儿为的也不仅仅是剩下的几口人能有一个活路,他也希望女儿能活下去,这样或许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是,在所有人的犀利目光里,少女还是自顾自的揪着头发上的污渍,眼神淡漠已极。
这时候,狐裘公子眼波流转,笑着看向每个人的目光,然后他缓缓的蹲下来,认真的看了看少女,然后又面向那位父亲。
“这样的世道可真是艰难啊!”
他也感叹了一声,也许出于理解,也许出于同情。
“不过我想这场卖女求生的苦戏也该到此为止了吧!”
他此言一出,惊呆了无数人,摄于他一身富贵,更摄于他身后那两名精神饱满手拿长剑的卫士,才没有人敢说什么,要不然肯定有一口痰吐在他脸上。
“如果要是我,即便要死,我也会让一家人死在一起,而不会为了一条看不见的活路卖掉自己的女儿……”
“所以……你为的既不是她也不是你自己……而是你还年幼的小儿子,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就在刚刚即将要卖掉自己女儿万分悲痛的情况下,你仍旧时不时用余光向身后扫去,而那位妇人抱着的应该就是你的幼子!我说的没错吧?”
少年神情不变,言语平和,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践踏着父亲仅存的尊严。
在那时候,男尊女卑仍是常事,重男轻女更是比当今严重的多。
可是,当这一切被人明晃晃的说出来戳穿的时候,作为父亲,仍旧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父亲没有反驳,更没有抬头,身子拜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少年重新站起身来,抖了抖狐裘角上沾上的些许污泥,然后抬起头望向前面如潮水般的人群。
“陆威,给他们几两银子,我们走吧……”
说罢,他转身朝前面的马车走去,再也没有看父亲和少女一眼。
而这时候,一直漠不关心的少女突然望着少年的背影,说道:“我愿意跟你走,做什么都行……一辈子也不回头……”
少年听到少女从开始到现在唯一说出的一句话,不禁也露出动容的神色。
他回过头,看着少女脏兮兮的脸上,还有那坚毅的目光,然后缓缓点头。
一旁的卫士得到少爷的应允,走过去把少女扶了起来,从怀里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丢给父亲,然后就带着少女走向马车。
谁知道,少女刚走出十余步,却突然又停下来,转过身,望着跪倒在地的父亲和虚弱的母亲,还有那个年幼无知的弟弟。
她双膝跪倒,深深的向一家人跪拜磕头,在她转身而去的一瞬间,一颗豆大的晶莹泪珠瞬间滑落。
……
黄昏时分,巨大的红日落在了山头,浮云浅浅几片,都已成了绯红色,就像两瓣红唇,张口欲吞天地。
小和尚杀生坐在洛北身后,前一程路走的最是艰难,后半程不知道是逐渐习惯还是离那座熟悉的寺院越来越近的缘故,他竟然恢复了精神。
这时候,天色渐晚,他突然指着前方兴奋的大叫道:“那里,那里就到莲花寺啦……”
洛北顺着他说的方向远远望去,只见一片蔚蓝的湖泊中间是一座湖心小岛,树林浓郁,湖边时有白色的水鸟飞起。
在小岛的最中心处,有一座笔直的高塔从树林的葱郁之中穿出,仿佛一把擎天的大戟,就那样伫立在那里。
大约可以看出,高塔应有十几层,外面镶嵌着琉璃瓦,在黄昏的阳光下,反射的光芒十分耀眼。
杀生高兴到大叫:“我终于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