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观顶上忽然亮了起来,眼见着闪出了明亮的火光,将原本昏黑的昆明池立时耀出粼粼红光。风不时吹过,深邃的昆明池荡漾起一道诡秘的光晕,悠悠地将我们所有人连同船一起包裹其中。仿佛这池中有着什么秘密,不想让我们得知,而将我们圈在其内,拒在其外。
为什么那个地方叫豫章观呢?我皱着眉头看着那团跳跃的火焰问道。
你是讨厌随侯吧?
这你都能猜道?
父亲和我提到了你打算回越国的军队部署,而且我也知道你以前和袁术有些交恶,故而能猜到。为何叫豫章观我不清楚,可能还得问佩姐姐。不过说到这里,我倒真有些事情要问你,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谢沐。但是听父亲复述完你的话,又觉得有些道理。如果互换立场,你很可能如此安排。不过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冒险的,尤其一旦攻击失利,这支远来之师粮草这些如何筹措。
一抢我们的粮仓官库,二趁秋收之期而来。所以攻击时顾忌会比较小,防守起来也不难,总之就是冒险,但是这个险值得冒,否则徒劳无功还劳命伤财,这种事情我不会做。
子睿之谋颇有灵性。可我当年教你孙子兵法,你却为何总也记不完全。
这种东西何能死记硬背,知其究竟便行了,我倒恨不能尽数忘却,如此才能活用于心,亦可免枝枝节节干扰。
听来有理,据说当年霍公去病便从不读兵书,那你为何用计总是过险?
铃儿啊,你当对方都是笨蛋么?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我不信对方都是笨蛋,按道理设计,别人也能想到,自会提防。当我设身处地地考虑对方如何想,对方如何动,便感到按兵书而出的很多计策都是平庸之极的。这时,对手甚至我自己有时想都不敢想的计策才成了妙计巧计。不能为他人所虑,才是最安全的。韩大将军背水列阵,西楚霸王破釜沉舟,皆是置身死地的计策,可都要比为夫要险得多……不过铃儿从不用险,可也是一直打胜仗啊!而且打的胜仗可比我多多了。
我兵比对方多,将比对方强,粮也比对方足,武器远较对方精良,这种仗输了才怪,赢了完全不稀奇。
为夫不如你稳。如果碰上是让我打上你所有的仗,我真吃不准能否全胜。
子睿竟如此谦虚,咦,那个莫非是石鲸么?
船的右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长长的鱼一样的石头,在火光中露出红白色的光芒,不过这条鱼的样子有些奇怪,像是一条鲈鱼拍扁了刮背鳍,翻转了尾巴的样子。听银铃说,这是一种巨大的海里的鱼,孝武皇帝时候就雕刻在此处了。注1
我确实是个无知的人,我从没有听过什么叫鲸。金倒是清楚很多,尤其是忽然发现船上很多雕饰物品都是泛着这种光。
银铃似乎也注意到了,伊人立刻忘却了水里那位,开始到处寻找观看着各种雕刻的纹饰,和散落各处的饰物。一个个看过,兼而品评,不亦乐乎。这个我又不感兴趣,尤其是伊人说出一个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的时候。不过,既然银铃如此有兴趣,我就自然带着笑,跟着她声声惊讶声,加几句:怎么了?是么?哦,原来如此,确实有意思等等。
我的名字谁起的?当银铃发现船后有两个相对而立“我”的纹饰并笑出来后,我难得问了句非口水话。
父亲提过,当日狱中不敢与你起名,怕一旦泄密为人所害。既然让你姓谢,你自成一族之始。父亲和几位朋友商议,令尊……我的亲公公有不祭皋陶公之典,兹令以后清流入狱人人拒祭皋陶公。因其后人姓谢,音同獬豸最好,那时还争论了致至直治志智诸字。父亲思前想后说莫若谢智为好。其名智者,念其尚处襁褓之中,望其聪颖好学,能辨是非。长大之日,能效其父,登高一呼,慨然有涤清天下之志。父亲还说,他后来还看了一个叫南华子先生的占卜图谶,便觉得你叫这个名字更是极妙。
那个图谶说的什么?其实我心中还在念叨,你可知我并不是那个獬豸,这事真不知道何时和你们说好了。
这就不知道了,我在越地那阵常问,父亲都笑而不答。只说,这个可能现在在皇上那里,自己这么多年早忘了。还说,莫若不知道为好。
皇上?这个却有些麻烦了,真不知如何问好了,为夫着实好奇。
铃亦好奇。
船一路向西北而去,豫章观上的灯火也渐渐成了一颗远远闪烁的星星。而岸边的灯火逐渐清晰明亮起来。
风大了起来,怕在最上面让银铃着凉,便拉着她到了二楼给我们安排的卧房中歇息,随便打开扇窗户,就我们两个人,互相携着手,就这样说话――当然吃饭时候得换个姿态。
当晚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吃了晚饭。银铃说下午一直在睡,所以吃得少。场面上很快就变成笑着帮我夹肉夹菜,将她面前的鬲缶等物逐渐移到我的案上,再把我前面空的器皿拿走。全不消那些婢女在旁服侍――银铃早早把她们打法下去让她们自己去吃饭――她在就行了。
这点上子睿倒一直没有怎么变。
那是自然,我心道,饭桶就是饭桶,不因桶内米饭多少而定。
通常吃饱前我不会说什么话,最多带上傻笑看着她。然后嘴里不停塞东西,因为如果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