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墐内心强大,看着眼前的朱厚烈,面色的从容和眼神的冷峻,自也不是伪装做作。
“长哥儿,你……”
不知怎地,朱厚烈一阵心慌,原想再斥责几句,话到嘴边却又是咽了下去。
“永春王说话要谨慎小心,长哥儿是你叫得的?”朱载墐冷冷的道:“还有,侍上要恭谨有礼,本朝制度,亲郡王相见礼节,永春王,对了,还有你贵溪王,你们俩都没学过?”
朱厚烈和朱厚曾两人都是一滞,这还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朱载墐居然在这时候挑这个礼?
太祖定国之时,对天下诸般事情都重新厘定,虽然有蒙元残余的影响,大明朝颇有胡风遗留,但礼节衣冠之道,还是尽量恢复了汉唐威仪。
品官相见之礼,命妇相见之礼,甚至庶民之间的长幼相见之礼,这些东西在洪武年间就是有了明确的规定。
甚至人们的门开几间,用什么颜色,穿什么衣袍,什么人够资格穿靴子,什么人没有,这些都是有规定。
洪武年间,有坊间少年违反了穿靴的规定。
朱元璋是何等狠人?
逮到的几十个违制的少年,统统被砍了腿脚,从此成了废人。
打那之后,洪武年规定的各项规矩就没有人敢违反。
这种“质朴”之风,一直是到成化之后才逐渐被打破,到了嘉靖和万历年间,民间思潮解放,穿衣戴帽,甚至百姓家也敢门户用朱紫,普通人照样衣着朱紫,穿靴坐轿,这些事朝廷和官府已经摞开手,不理会了。
就拿眼前来说,亲郡王相见礼,亲王居正中,郡王在侧先长揖,亲王居中还以半揖。
论礼节之重,王府博士拜见亲王,是在西长揖,亲王居东还半揖,这是因为博士是王府师傅,属于宾客,不算主臣。
亲郡王相见礼,则是有明显的主臣礼仪感觉。
在此之前,永春王和贵溪王都是朱载墐的长辈,相见之时,两王都从未主动见礼,反而是太妃说朱载墐是侄,不可对叔父拿大,是以每次是朱载墐主动见礼,诸多叔王草草还礼便算见礼过了。
此时朱载墐拿出亲王尊贵的身份,指斥两个叔王违礼违制,永春王和贵溪王都是一楞,万没想到,眼前这大侄儿亲王,居然在今日此时,正儿八经的挑这个礼。
“族亲伦常不可废,礼也不可废。”
朱载墐站在殿门正中,盯视着两个郡王,沉声道:“永春王,贵溪王,还不见礼?”
朱厚烈和朱厚曾两人都象吃了苍蝇般的腻歪,朱厚曾看不到自己的人,心里已是慌了,再看神色从容,眼神冷峻的朱载墐时,心里不知怎地是异常的心虚。
朱厚烈带着盛气过来指责,原本想看到朱载墐慌乱认错的模样,增长自己在荣王一脉的声势……生母虽然是当家的太妃,但永春王自己感觉母亲更偏疼贵溪王,明面上的赏赐是兄弟二人都一样,没甚区分,但私下里母亲给贵溪王塞了多少,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事了。
如果能借着压制侄儿增加自己的声威,朱厚烈也不介意多踩侄儿几脚。
只是,这一下却是要崴了脚了……
四周寂寂无声,所有人都散开在大殿内外,廊檐下,石阶上,院落,配殿,殿门处,到处都是站着的人群,戴纱帽的,戴三山帽的,戴幞头的,穿圆领蓝袍的,穿绿袍的,也有穿曳撒的,穿贴里的,穿直身的……人群形态各异,袍服五彩斑斓,但这些穿戴不同,高矮胖瘦不一,心思也各异的人群,此时就象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不仅无人动弹,甚至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也就只有赵显和赵元等人,这些穿圆领长袍,腰系鞓带挂着刀剑的武夫,神色间才更从容自若一些。
不过武官们也是少入内廷,又亲眼见亲郡王相争,说一点不紧张也是假的。
只有赵元神色从容,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生性惫赖,不知怎地从小就不喜和贵人结交,但这一次从入王府前到入府之后,眼看着殿阶之上的那位大杀四方,说心里不痛快也是假的,并且隐隐也是从内心深处生出些尊重出来……
王府此前的事赵元不知道,但怎么看眼前这位也是个心底磁实的,看来此前是隐忍着,这一次被投毒暗害,才是把这位给真的激怒和惹急了……
“永春王朱厚烈,见过荣王殿下。”
“贵溪王朱厚曾,见过荣王殿下。”
朱载墐挑着礼,两个叔王也是毫无办法。
大明至今,在科举上是朱子理学为主的八股文取士,在朝堂到民间,礼法二字已经是深入人心,人心一定,再想更易就难了。
眼前朱载墐抛下“礼不可废”的大帽子,哪怕永春王和贵溪王气的牙痒痒,当面却也是不好顶撞了。
传扬开来,不光是名声不好,无礼抗上之辈,谁能喜欢?
就是有御史风闻弹劾也可能是有的,天子倒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如何如何,但有旨意下来斥责也是必然之事,为着一点小事弄到被天子训斥,也是实在不值当。
只是眼前这一口恶气,也是委实难以咽的下去。
两个郡王躬身长揖,朱载墐神色淡然的在正中将手一拱,并没有弯腰,这便是还以半揖。
朱厚烈和朱厚曾起身后,朱载墐已经放了手下来,看起来就象是白受他们一揖一般。
朱厚烈眼神直能杀人一般,恶狠狠盯视着朱载墐,说道:“荣王殿下,太妃传召多时,请进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