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渐消,几只乌鸦站在满是藤蔓的石墙之上,深红的眸子里倒映着小巷里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在它们身后的不远处,一只枯瘦的老猫正躬着身子悄悄地接近着自己的猎物,而那几只乌鸦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猎人的接近,依然偏着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巷道之中的那两个人影。
猎杀永远存在于戌亥八街的每一个角落,不论是人与人,还是兽与兽。
“四行当的那几个家伙安分了一年有余,想不到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跳了出来。”
蔺一笑跟在铁怅的背后,有些烦躁地道:“老子早就知道这几个家伙不会那么老实,但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挑在这个时候——哼,看来老子当时下手还是轻了些,只打断了大正净和刀马旦一只手臂。早知今日,老子当时就该直接废了他们俩才是!”
“他们若是没在这时候使绊子,我才反而会感到意外。”
铁怅冷笑着踢开了脚下的枯藤:“莫要忘了,戌亥八街本来的地头蛇不是你天老帮,而是四行当的那些家伙,你从他们手里抢走了戌亥八街主街上的所有生意,他们若是不记恨你才是奇了怪了——卓三若是不来的话,或许他们依然会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在戌亥八街干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但现在卓三来了,并且那厮很快就会知道八街里还有四行当这么一群家伙的存在,以卓三的性子,他能容忍这四个家伙做的那些生意吗?”
他微微顿了顿,扫了蔺一笑阴沉恼怒的脸色叹息道:“别的不说,至少卓三首先就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们那些生意近些日子也一定会被卓三打压到无以为继——现在他们也没有太多的选择,戌亥八街只有那么大,你多吃一口肉,他们就得少吃一口。眼下四行当既然还想在戌亥八街里立足,自然就只能硬着头皮从你那里抢些油水到手上了。”
蔺一笑哼了一声,冷笑道:“强买强卖、滥收民财、买凶杀人、拐卖幼童,这几个家伙本就是无恶不作的混蛋,他们手下的生意更是令老子感到恶心。卓三若是打算清除掉他们,姓蔺的当然是双手赞成!”
“可是卓三的想法显然不太对劲,他似乎打算破坏戌亥八街的游戏规则。”
铁怅眺望着远处的人影,轻声道:“虽然我对于他们的行径也实在是不敢苟同,但我们只能把这些看不顺眼的家伙全部做掉,而不能直接禁止他们去做这些事情。莫要忘了,这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猎杀场,主街上的规矩是主街的规矩,但戌亥八街本身却是百无禁忌——梅老头当年也是这么做的,他可以派人保护商人们的权利,可以用自己的刀将不听话的家伙一个个地砍翻,也可以让自己手下的所有人不在主街之上惹是生非,但绝不会立下那些法则与规矩。”
蔺一笑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戌亥八街没有规矩?我们不是有不少的规矩吗?比如杀了八街人就会被我们追杀......”
“你错了,梅老头和我设立的一切,都只是‘惩罚’而已。”
铁怅摇了摇头,低声道:“所有的规则,都是‘你做了什么之后会被怎么样’,但绝不会有禁止怎么做——换言之,只要你胆子够大,拳头够硬,你能够在戌亥八街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能挺得住师爷佛爷天王老子以及街吏的报复。戌亥八街本就是这样的地方,我们本就是一群笼中鸟,如果在笼子里还不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么也太凄惨了些。”
他回头看了一眼来路,仿佛能够看见师十四的客栈、看见客栈里人事不省的卓三一般,冷笑道:“更何况,我们的规矩是用血肉铸成的,每一笔都沾染着那些不愿服从的家伙们的鲜血;但他卓三不一样,他一个初来乍到、半点威名也无的家伙居然打算制定规则,打算在戌亥八街里施行一套律法,用以规范八街里的江湖人与亡命徒们——哈,这简直就像是和草原上的群狼谈人性一般,不是被狼群撕成碎片,就是被狼群彻底无视。”
蔺一笑眨巴着眼睛,疑惑道:“阿怅,说了这么多,这和四行当这一次的举动有什么关系吗?”
“......只要卓三还在这里,四行当就会不断地出现。”
铁怅看着远处正对着自己几人挥手的那个人影,轻声道:“这一次是四行当,下一次或许就是五行当六行当,那些家伙被卓三断了财路,自然要想办法从你们的手里分一杯羹——你们吃掉了最大块的鲜肉,卓三准备禁止所有人去吃地上的腐肉,吃腐肉的家伙们里外不是人,只能用这种方法表示自己的态度。”
蔺一笑显然还是没有听懂,但至少他听懂了最后一句,所以他用力搓了搓手,狞笑道:“老子会让这些家伙知道,敢从老子嘴里抢肉吃的家伙,最后也会变成一块块碎肉。”
铁怅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蔺一笑,叹息道:“算了,你能这么想也是好事——至少这一次四行当的家伙的确是可以用拳头解决的麻烦,他们是四只很不错的鸡,用来儆猴恰到好处。”
“铁大人,大当家,你们终于来了!”
说话间,两人终于是来到了远处的那人影身前。那人影身穿黑色劲装,显然也是天老帮的帮众之一,此时此刻,他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孔之上尽是愁苦,正看着蔺一笑叹息道:“老大,四行当的家伙这一次下手可真够狠的,这十八巷里的弟兄们辛辛苦苦赚来的上千两银子,被四行当的混蛋们全部摸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