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暮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本《六运河水利录》,撰书之人正是自己的外祖父——穆晏。
小时候,她听闻自己的外祖父是六运河的大英雄,心中自豪油然而生,寻得他撰写的书细细研读,奈何实在太过高深,治水又需实地见闻,不然读不透其中奥妙,如今再次翻起,还是读不懂那水利治理,形势脉络。
但,却读懂了他始终系着大恒的赤子之心!
“你读懂了吗?”言暮拿起《六运河水利录》,眼含深意地向已经帮她绑好发髻的卫桓说道。
卫桓闻言,饶有兴致地接过她手上的书,清秀的眉目中露出一丝看不清明的雄心壮志,他从岭南启程,一路沿着书中所说,看尽了整个六运河的山势河脉,悟到的远不止是治水。
所以,他偏生要来淮南,这个灾情最严重,最民不聊生的地方。他要懂的,远远不止书上所说的,他要懂的,只能靠一双腿走出来!
“当然!”
郎朗少年,言语坚定,信誓旦旦。
谁说年少无牵挂,偏爱风花不问世,此方两位少年,皆牵挂着家,牵挂着国,更牵挂着民!
——
一路驱赶,终于得到歇息,言暮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才被那位美貌的道姑静彦唤醒。
言暮随便打了些水梳洗了一番,许是以为她是男子,静彦道姑便吩咐她去后院砍柴,言暮也不拒,反正自己在易水河畔也是砍柴练剑来的,便跑到后院处,却发现那卫桓早就满身大汗地做着粗活。
言暮不禁好好端详起眼前的男子,固然,他算得上是个英俊之人,然而言行举止,虽放荡越礼,却不失世家气度。昨日他一身素衣,看似平平无奇,送给那乞讨妇人的荷包却刺绣精致,不像是一般货色。
而且,言暮紧紧地盯着挥着斧头的卫桓,他那双抓着斧头柄的大手。昨日他帮自己束发时,便发现此人的手细腻光滑,应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卫兄,快放下斧头吧,这哪是你这些公子哥儿干的活?”言暮主动出击,打算套他的话。
卫桓一听身后有声音,立刻吓得手中斧头一抖,转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拂这小子,便睁大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说道“你怎么走路没声的?”
“我习武多时,一向行路无声,行踪无影。”言暮坦荡地走到他的身旁,低头看着卫桓砍的那些木头,歪歪咧咧,比她以前刚到在师父家学武时砍的更惨不忍睹。
“你这些公子哥儿,好好读好圣贤书便行,怎能让你做粗活呢?”言暮伸出手接过卫桓手中的斧头,对着他砍了几个口子的木头,提力一劈,粗木一分为二,断口处光滑无痕。
卫桓捡起言暮砍下的木头,细细地看着,一双眼睛转了转,不知他是羞愧自己连一个小娃娃都不如,还是想赶快归家脱离这干苦力的日子。
不过,可能都不是。
“我不是公子哥儿。”卫桓抬头定定地看着言暮,眼神里毫无掩饰“我家中行商,有些儿小钱罢了。”
言暮听罢,点了点头,士农工商,商人为下,过得虽富足却地位不高,所以他才想去京城考取功名吧。
“既然如此,为何你的荷包只剩下十几文钱?”言暮一想起他那只荒唐的钱袋子,若是富商之子,如何落得荷包空空的状况,莫不是一路上花钱大手大脚了?
卫桓一听,便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有些羞赧地说道“我这一路,不知遇到多少乞讨的难民,我这人心肠硬不起来,便都帮了。”
言暮一听便觉得好笑“但你都要饿死了,还愿意把钱给他人?”
卫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摇头,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会饿死,点头,是因为“我的确愿意。”
言暮听了卫桓的话,看他语气坚定的模样,应该也不是夸下海口。便收回了跟他对上的目光,边砍柴,边问道“你被骗了多少盘缠?”
卫桓一听就觉得不妥,这哪是骗,是帮!但还是幽幽地回答“三百两。”
“三百两?!”许是被那数目惊讶到了,言暮停了手中砍柴的斧头。自己出门才带十多两银子,这家伙还真是人傻钱多。
卫桓见言暮这个模样,不由得又挠了挠头,三百两,很多吗?
忽然想起了什么,言暮转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低下头看着正在收拾着木柴的卫桓问道。
“冒昧问一句,卫兄你是岭南卫氏的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