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凌河之战的损失并没有另一时空那样严重,崇祯皇上和兵部终于开窍了,既然孔有德这么不愿意去,就让他老实在登州待着吧。但调登州兵援辽的任务是不能变的,多少也得意思意思,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张鹏翼的头上。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倒霉蛋。
“抟九,耀羽,君石,我已与百姓们讲好了,快安排兄弟们进村吧,我们的住处在一座庙里。”李明忠,字荩臣,江西新建人,原本是个下级文官,担任山东昌邑县的主簿。然而,他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好好的官不当,跑到鸟不拉屎的皮岛去做了毛文龙的师爷,同僚多以为这孙子脑子有病。
但正因为明末还有张鹏翼、李明忠这些“脑子有病”的家伙,这个世界还有一点希望。
这座四面漏风的破庙靠残缺的匾额能辨认出是一座山神庙,神像已经不见,估计是被人砸碎套炉子去了。张鹏翼和李明忠围着火堆烤火,亲兵们在收拾铺盖。李明忠骂道:“孔有德这个王八蛋,他赖在登州暖屋热炕的,倒教我们来挨冻受饿。”虽然是文人出身,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活,早就让他的友善度和丘八一样了。
张鹏翼叹道:“你不去,我不去,总得有人去。大凌河一战死了几万人,不补上怎么能行。辽东的事,我们辽人不上又让谁上。先是调走了曹文诏,现在何可纲也死了,又调走了黄得功,辽左愈发无人。祖大寿他们一家子根在宁远和锦州,指望他们看门守户可以,恢复失地就别想了。”
李明忠说:“这门户守不守得住还难说呢。不说关宁,我们东江又如何,哪一个不是和建虏有血海深仇,可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这帮孙子,还他妈不如祖大寿呢。祖大寿好歹还知道领了谁的饷就替谁看家护院,可这几个王八蛋,让他们去锦州,说和祖大寿合不来,让他们去旅顺,说和黄龙合不来,让他们回岛上去,和沈太爷还有尚可喜都合不来了。我看他们就在炕上和娘们合得来!”
庙门忽然打开了,风雪一下灌了进来,张季熊站在门口:“说孙子,孙子就到。”
很快,刚才李明忠骂的孙子之一李九成和他的儿子李应元就坐到了火堆旁。毕竟是多年战友,人有见面之情,李明忠说话客气了许多:“孙抚台不是差兄台去口上买马吗,怎么你们人回来了,一匹马也没见到?”李九成说:“咳,甭提了,一时手松,钱花没了。”
张鹏翼凝视着李九成:“你又去赌了?”李九成是游击,过去还做过东江副总兵,官阶和身份比张鹏翼这个都司要高。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占理,又在张鹏翼的军营里,有求于他,哪里还有半点上官的架子:“本想能翻本,谁知道那场子有鬼……”
“你奶奶个熊!”张鹏翼一脚将李九成踢翻在地,“大明迟早亡在你们这些王八蛋手里!”李九成被下属殴打,但是丝毫不敢反抗:“抟九,抟九贤弟,我知错了。这不是来和你商量,如何将功折罪吗。你带我去辽西一趟,我立些军功抵了此事,绝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张鹏翼说:“鞑子都回沈阳去了,你立的哪门子功。”李九成说:“这一路山贼流寇甚多,随便杀上几个,到了山海关便可报功了。”
真正的山贼流寇哪那么容易遇到,李九成打的主意无非是杀流民冒功罢了。张鹏翼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抓着李九成的手腕把他拉出了庙门。李九成感觉手都要断了,不敢违拗,只得跟了出来。张鹏翼弯腰拉起一名在庙门前站岗的士兵的裤腿,露出了长着冻疮的小腿。一连看了几个士兵,都是一般。
张鹏翼对李九成怒目而视,李九成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张鹏翼用低沉的声音说:“外有建虏肆虐,辽东生灵涂炭,内有水旱蝗灾,百姓饥而为盗。你身为国家军官,却在做这些勾当?登州的军饷,每一分每一厘都是民脂民膏,都是兄弟们的活命钱。你肆意挥霍不算,还想拿老百姓的人头来遮掩过去,真是qín_shòu不如。张某若非朝廷命官,现在就剁了你的狗头。念在多年同袍情义,为放你一回,你自己回登州向孙大人请罪,他最爱和稀泥,不至于要你的性命。滚回家去抱着小妾睡觉吧,别再当兵了,你没这个资格,没的辱了兄弟们的名声。”
漫天风雪中,李九成父子带着他们的亲兵落荒而逃。临走前,李九成回头啐了一口:“呸,装什么装,真他妈脑子有病!”
张鹏翼矗立在庙门口,雪落满身却恍若不觉。张鹏飞说:“大哥,犯不上和这种人生气,回来烤火吧。”张季熊说:“好不容易有点热气,都让你开着门给放没了。”
张鹏翼猛一捶身旁的柱子,房檐上的雪花簌簌而落,好像这座摇摇欲坠的山神庙要被他擂倒一般。张鹏翼沉痛地说:“我就是想不通,当年那个带着兄弟们手杀金兵十余,解救难民数百的李九成,怎么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十年前的孔有德、耿仲明、毛承禄、陈有福,都是现在的样子吗?当年一起餐冰卧雪,一起和鞑子拼命的兄弟,当上了将军就都变了,现在想的全是银子、官位、女人。当年从鞑子屠刀下死里逃生的老百姓,当了将军便要和鞑子一样去杀老百姓;当年一心一意要恢复故土,报仇雪恨的兄弟,当了将军便开始贪生怕死……”
沉默良久,张鹏翼低声问道:“我们还能回家吗?去锦州也好。虽然今生不能再见沈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