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了些东西之后,众人把艾应甲押到了县衙大堂上。李自成站在县衙公案之后(屁股疼,实在坐不下去):“艾应甲,我与你何怨何仇,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因为王瑾、谷可成、张能等人竭力控制,城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烧杀事件,误伤百姓当然不可避免,但是数量不多,有大胆的百姓,听说李自成要在衙门里审艾老爷,便聚了过来,门前有了几十个看热闹的。艾应甲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这会儿胆气也壮了:“你欠我的银子不还,又打破我的宅院,杀我家口,倒问我何怨何仇?嘿嘿,你这厚颜无耻之徒,亏你说得出口!”
李自成哈哈一笑:“我也是知道王法的人,可没听说过大明律里有欠钱不还就打死这条,更没听说过乡绅的家奴可以枷号百姓。”王瑾说:“大明律明文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杖一百。艾老爷,你放的阎王债利息是多少?有人还不上钱,你家的恶奴就去抢人家的口粮,牵人家的耕牛,拆人家的房子,甚至抓人家的妻女抵债,这些按大明律该怎么判?”
艾应甲没想到这两个乡下穷汉居然也懂法,一时反应不过来,哑口无言。李自成说:“你们这些当老爷的,欺压百姓的时候便搬出律法来,自己作奸犯科的时候,倒把律法抛在九霄云外了。皇帝老儿不管你,今天我便替他管管你。拖下去砍了!”其实崇祯皇帝比李自成还年轻五岁,只是弱冠之年,但是在老百姓心中,总觉得皇帝应该是白胡子老头。艾应甲努力挺起身子:“你们这帮反贼,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我儿子带着兵回来,把你们个个满门抄斩!”
随后,李自成又审问了四个士绅、两个胥吏,还有一个当铺老板,是艾应甲的亲家,他女儿是艾应甲的儿子艾万年的妾。其实也不用审,米脂县就这么大,他们干的那点烂事没人不知道。艾应甲的亲家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最凶恶的,不过是平时在当铺的经营上竭力盘剥穷人,估价低利息高,唯一算得上血债的就是他因为曾经毒打家里的一个丫鬟,结果丫鬟上吊自杀了。罪行最重的是刑房的书办,他每逢有案子便吃了原告吃被告,只要钱到位,没有他不能改的案卷,冤死在他手上的人命仅张礼知道的就有五条。李自成将他们挨个训斥一番,一一拖出去斩杀,遗憾的是,这七个人没有一个能像艾应甲那样硬气地辩论,一个个吓得水裆尿裤。轮到处决刑房书办的时候,根本没用刽子手动手,几个死者家属冲上前来,直接徒手连撕带咬,将他活活打死。县衙门前又哭又笑,乱成一团。
虽然乱,但总比过去那死气沉沉的静强得多了。王瑾知道,李自成的判决并不能算完全的公正,有一些人虽然也欺压盘剥穷人,但是并未杀人害命,也都被定成了死罪,可现在又有什么更公正的办法?等青天大老爷来把这些人绳之以法吗?衙门外看杀人的老百姓看见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吓得像落了水的老母鸡一样,被拖出来斩首,都是兴高采烈。不过王瑾估计,要是自己被斩首,应该也少不了看热闹的。
将来到了和平年代,一定要建立真正的司法体系,不能这样口含天宪随便审判,但是现在,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公正了。先活下来要紧,别的以后再说。
审判之后,才是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发粮。虽然是大灾之年,但是艾家的地窖里依然挖出了堆积如山的小米,有的甚至发霉了。这方面王瑾没什么经验,李自成倒是无师自通。他把从士绅、胥吏们家中抄来的粮食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要带走作为军粮的,一部分是就地分给县内的百姓的,一部分是让参与造反的兄弟们带回家的。参与造反的人,分的自然比一般的吃瓜群众要多得多,这些人内部又分为五等。第一等是战死的,他们的家属基本上都拿到了足够吃一年的粮食;第二等是负伤的;第三等是跟着王瑾和谷可成攻打艾家大院的;第四等是参与抄家和搬运物资的,第五等是在城外警戒的。不过即便是第五等,所得也比一般百姓多一倍。王瑾的任务是在发粮的时候维持秩序,对付老百姓不能直接砍头,于是他又操起了艾七一留下的那根棍子,连揍了好几十人,又抽刀恐吓,才教会这些快饿疯的人排队。
米脂县老百姓造反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延安、榆林、神木乃至西安,官兵一定会来围剿,尤其是艾应甲的儿子艾万年,肯定要报杀父之仇。就凭他们这点人马,在米脂和官兵硬抗是自寻死路,他们也只剩下当流寇这一条路了。
田见秀带人洗劫了银川驿,李自成知道他为人宽和,不会滥杀,如果让高杰去,指不定要杀多少人。果然,田见秀只杀了那个克扣工钱和马料的驿丞,对于其他过去有过节的人,至多揍上一顿了事。李自成特意嘱咐他,第一要把马匹都照看好,第二是要把驿站中的文件都收集起来交给王瑾,他们马上就要离开米脂了,要从官府的文书上查看周围官军和流寇的动向。分析这些文书之后王瑾发现,目前米脂周围没有什么官军活动,离他们最近的反王是目前活动在绥德、青涧一带的不沾泥张存孟,他目前正准备向南方的延川、延长前进。张存孟此时是陕西流寇中仅次于横天一字王王嘉胤的二号人物,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