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况下,开始有人喊出:“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各地饥民中拉杆子造反的不计其数,后来那些因为长年拖欠军饷而衣食无着的边防军士兵也加入其中,其势愈发不可遏制。起初只是饥民们聚集起来吃大户,但是很快,其中不少人就变成了真正的匪徒,开始奸淫掳掠。然而和剿贼的官军相比,流贼们又算不了什么了。毕竟土匪流寇祸害老百姓也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女人,除了在震慑反抗者的时候以外,杀人的意义并不大,只有一些特别凶暴残忍之辈才喜欢杀人为乐。官兵却不同,老百姓的人头能变成他们的战功,每次出兵剿贼,不仅把所过村寨抢劫一空,奸**女、宰食牲畜,还大规模地杀良冒功。

米脂县的老百姓自然也不能幸免,这几年大量的人外出逃荒,很多村子都没人了。王瑾在李家一住就是一年,李家没有土地,李自成在县里当驿卒,李自敬和李过以放羊为生,当然没有多余的钱让一个壮丁吃白食。但是王瑾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接济一下李家。打零工、教蒙馆、说评书当然是不可能挣够饭钱的,王瑾另有一项绝技。他毕竟是多年的老兵了,身手十分了得,还做过夜不收,他偷偷和附近的两个山寨建立了联系,合伙做些没本钱的买卖。这两座山寨都在米脂县西北四五十里处,一座是牛卧山,一座是羊卧山。牛卧山的寨子较大,有三百多人,寨主是个年轻后生,名叫谷可成,绰号九条龙,副寨主名叫谢君友,绰号跳涧虎。羊卧山的寨子较小,只有一百来人,寨主名叫张能,原本是个补锅匠,落草之后绰号五闯王。

李自成知道王瑾与这两家山寨有来往,也知道王瑾的钱是怎么来的,但对此不闻不问。他是做驿卒的,经常东奔西走,交情很广,与谷可成、谢君友、张能也都认识。这三人不同于一般的匪徒,不祸害平民百姓,只是找士绅大户借粮,还会拿出点粮食收买山寨周边的百姓给他们通风报信。王瑾要是走了邪路,李自成是一定要管的,但是王瑾只是为了活命跟着谷可成等人干点违法乱纪的事,李自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就在捡到王瑾之后不久,李自成就失业了。崇祯皇帝听了一个叫刘懋的大臣的建议,决定裁减天下驿递来节省经费。李自成供职的米脂县的银川驿也要裁员,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名叫高杰的驿卒骑死了三匹驿马。按理说,马也没那么容易死,但是这些年负责驿站的官吏大量克扣经费,不仅驿卒的薪俸被大量克扣,马料也从来没有足数过。实际上,官吏们巴不得马赶快死,这样补充新马的时候他们又可以捞上一笔。马吃不饱,严重掉膘,高杰又是个新手,递送紧急公文的时候唯恐误了期限受罚,加力催马,结果一下子就把马骑死了三匹。但是那些克扣马料的老爷们是肯定不会为此负责的,按照规定,马价要由骑死马匹的直接责任人来赔偿。

高杰这哥好不容易才攒了点钱,给他买了这个驿卒的工作,现在在家里和嫂子还天天为了这事吵架,没想到上班才几天就捅了这么大篓子。高杰自己是一分钱没有,他哥哥就算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三匹马。就在这时,李自成站了出来,主动把这三匹马的事揽到了自己头上,说马是他骑死的。管驿官吏们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只要有人赔马就行。正好赶上这波裁员,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裁他裁谁。县令燕子宾打了李自成一顿板子,把他赶回了家,并要他限期偿还马价。

李自敬、李过和王瑾均对李自成表示:“你丫有病啊!”他们四个穷光蛋就是卖身也不值三匹马。李自成则说,高杰家实在太困难,今年地里歉收,他哥哥嫂子实在没办法再养一个在家吃闲饭的,别说赔马了,光是没了高杰这份收入,他家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至于他们四个人,反正是家徒四壁,穷成这样了还怕什么,大不了逃荒去就是了。李自敬和李过表示习惯了,李自成总是喜欢这样大包大揽地把别人的事都揽到自己头上,明明是个穷光蛋,还总去搞仗义疏财那一套,否则也不会当了这么多年驿卒还一点积蓄都没有。

李自成居住的村子叫李家站,在行政区划上属于双泉里,听说李自成不做驿卒了,双泉里的乡亲们聚在一起,商量推举李自成为里长。这个里长的工作能落到李自成头上,是因为原来的里长逃荒去了,连里长都逃荒了,这地方穷成什么样子也就可以想见了。眼看就要春耕了,可是去年先是一场大雪冻死了麦禾,又连着四个月不下雨,几乎颗粒无收,众百姓为了交税已经倾家荡产了。现在既没有耕牛,也没有种子,连口粮都没有。没有耕牛就算了,大家豁出命拉犁就是了,可没有种子和口粮却是要命的事。李自成为人仗义众所周知,又长年在外闯荡,人头熟,见识广,因此双泉里几个村子的乡亲公推他当里长,想让他找地方借贷,以渡过这次难关。只要李自成能把粮食和种子借来,可以从里面抽一份,去赔那三匹马。

李自成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要办好这件事,既帮乡亲们维持了生计,又把这三匹马的问题解决了。于是他答应做这个里长,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官庄村,向致仕在家的乡宦艾应甲借钱。

艾家是米脂大族,艾应甲的祖父艾希清是个贡生,做过绛州通判,叔祖父艾希淳则是米脂县的第一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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