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打战并不是打架,尤其是作为一军将领,再能打一个人能打死几个?
“西城那边人数虽然众多,但真正上过战场打过战的,不超过一营之数,见过血的人就更少了。这些天其实一直处于疲劳状态。靠徐丁升一个,能挡得住近万敌兵吗?”周路喃喃地说道。
韩翁叹了口气,默然不语。寿春城的防务,糜烂至此,他当然很清楚主要的原因在哪。可是作为安丰军的通判,如果说在民政上他对于赵知军还能有所掣肘的话,在军政之上就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
两个人相对,一时无言。
一阵疲惫感袭来,已经有许多天未曾睡个好觉,加上刚经历过的一场惊吓,韩翁感到一阵眩晕,他身子一歪,也不顾地上的腌,靠着周路坐倒在地。
周路拿胳膊轻轻地撞了撞韩翁,压低着声音说道:“老韩,昨夜跟你说的,你觉得怎么样?”
韩翁摇了摇头,轻声回道:“你这样子,是通敌啊,灭族的!”
“我不这么做,可就立刻灭门了!”周路猛地提高了声音,把韩翁吓了一大跳,赶紧扯住他说:“小声,小声!”
周路又把声音压低,说:“老韩,咱们认识十来年了,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不是为我自己!
如今西城墙即将被破,可那知军宁愿用他的侍卫队长,也不愿调我过去。我们全城人都会被他害死!”
周路的嘴巴几乎都要贴到韩翁的耳朵上了,继续说道:“那人告诉过我,不求我阵前投降,也不求我私自开城迎敌。只是要求我在城破时,护住粮草不被焚毁。否则,真定军便要纵容蒙古人洗城,那时,你可以想象寿春城会成什么模样。”
韩翁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周路又说道:“城破了,你我因此战死,我无话可说,也不会去埋怨任何人。可是我妻儿何辜?
你的妻儿、老小,还有那么多兄弟的家人,也都在城中。他们又有何辜?凭什么让他们去死?
我周路一心为宋,浴血沙场十多年,不能让我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行了,我知道,你别再说了!”韩翁有些无奈。自昨夜开始,这厮就在缠着自己,一得空便是唠叨不停。
韩翁为这事也纠结了一整个晚上,他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家人,也不是不担心寿春会被真定军屠城,而是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一旦投敌,那以后可就再回不去了,祖宗蒙羞不说,儿孙也将顶着一个降敌的帽子活着。
想想某一天会被千夫所指,史书上也必定会为他增加一句“城破、降敌”,韩翁就有些不寒而栗。
但他也理解周路,近四十的人了,在北方时家人因兵灾死绝,剩下孤身一个流落至此,好不容易又娶了个妻,刚生了一个儿子,还未满周岁。这要换作他,也无法接受绝户的下场。
“这样吧,”周路见韩翁依然犹犹豫豫的神态,放缓了语气说道:“恶人我来当,你就作不知道。”
“城破后,我会安排我的兄弟守住粮仓与军械库,你别过去,省得被我兄弟们给误伤了。你不用承担降敌的恶名,也算全了咱们十几年的兄弟之情。”
韩翁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城破后不死,那不算降敌还算什么?”
“到时你可以化妆成百姓,我直接把你赶出城就好了,只是你自己要安排一下,家人出去了,要到何处安顿。”
“是啊,就算能出城,四周皆是敌兵,又能去哪?”韩翁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
风,终于停下来了。
被吹散的云不再聚拢,数日不见的太阳开始重现。
西斜的阳光,刺在寿春西城之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阳光却没有带来任何暖意,一片冷至透骨的寒意在寿春城内外弥漫,散开。
赵胜怔怔地与直刺入眼的阳光对视着,眼眶里盈满泪水。
那天,他无法理解城外的忠义军为什么一天都坚守不住。如今,他一样无法理解为什么城内的义士军,竟然也一样的迅速溃败如斯。
城头之上,除了他站立的这个位置,还聚着十几个亲兵,依靠拒马与笆篱坚守,其他的地方括北段城墙之上,已经看不见一个站立着的宋兵。
双方的尸首将残破的城墙生生垒高了三尺。
跃城而过的真定兵,只留下一支十人队远远地盯着这些人,并不靠前攻击。其他的则已经如失控的洪水般,开始寿春城内肆意漫延。
城内刚挖出的壕沟已经被填平,壕沟边上的木栅被焚毁一空,地上四处散落着弩与抛石机的残件。
壕沟内倒是没有多少尸体留下,当真定兵用砂袋填平壕沟的那一刻起,数千宋兵便再无任何斗志,只是数个呼息之后,便一哄而散。让赵胜觉得似乎自己根本不曾在那里布置过守军。
赵胜的视线越过城墙,往南而望。他知道,那个方向不会有杜杲派来的援军,谁也挽救不了寿春了。
“大人……”灰头土脸的许文用出现在赵胜身旁,身上血迹斑斑,瘸着一腿,柱刀于地,勉强地撑着自己的身子,以免软倒。
“派去焚烧粮草的士卒在哪?为何不见粮草起火?”赵胜木然问道。
“卑职无能!”许文用面无血色地答道,“薛博已经率人守住各粮仓、府库,坚决不让卑职烧毁粮草,即便卑职拿出大人手令,他也不退半步。卑职所率近百兵卒,被其砍杀殆尽。”
“卟”的一声,赵胜终于吐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