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忽然想起,她是被降职半级的女官已非司墨。
现在还在研读什么墨水呢。
禾苗这么一说,卫子殷也愣了一下,他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时突然被禾苗这样提起,倒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不由得暗暗叫苦。
但禾苗却露出了狡猾的微笑,露出了明亮的眸子。
“喵!“
禾苗再一次对卫子殷调皮的喵喵叫了一声,接着转身便走。
您可以等一会儿,下官就去给您奉茶!
禾苗转身毫不迟疑地走开,只留下卫子殷对着刚才禾苗微笑的眉眼弯弯的,只是这一幕却一闪而过,佳人却不见了。
卫子殷对着前面的空气,忽地展颜一笑,然后低头,转回里间。
卫子殷端坐在位子上,等了一会儿,便看见那粉嫩的脸蛋,刚洗过脸的禾苗便转身回来,走到卫子殷身边,还有一股淡淡的芳香。
卫子殷淡淡一笑,接过禾苗手中的茶,细细品茗,却是挑眉,看了一眼笑嘻嘻的禾苗,卫子殷问了一个问题,他想了很久。
“你们这丫头,怎么有胆量,在朕生气的时候,敢靠边!“
禾苗闻言,并没有过多思索,便抬起头来严肃地说:“呵呵,陛下难道这么不信任自己?禾苗却是觉得陛下的怒气,实则十分理智,陛下的怒气是真的,但不会丧失理智,因为陛下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这么一个国王,岂会因为一个小事情而失去理智。”
“禾苗不信,而陛下又误伤己身,陛下龙体有伤岂非微不足道,禾苗即为陛下贴身女官,未能照顾好自己已然是罪过,若不能及时补救,还有什么用呢?“
禾苗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字字入心,卫子殷听了只觉心头一暖,而有些飘然。
禾苗的话很质朴,与那些大臣把他比作尧舜禹唐,天上地下再没有第二个国王。
可是他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禾苗的几句话,却打动了他的心。
卫子殷听禾苗如此回话,便点点头,接着又问:“禾苗,你祖父曾是澜州太守,因挪用公款被其同僚告发,全家被判入狱,你不恨朕吗?”
卫子殷问道,禾苗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头低下,隐藏在深处,禾苗只是不愿落泪,让卫子殷看见,但并未隐瞒。
只是卫子殷却是在想,她那么耿直的丫头,心中什么也藏不住,想来是这样想,只因她觉得直言不讳,怕他猜疑,或心生疑虑,故而不敢开口。
虽然卫子殷明白了,但他也很失望。
就在他想要改变话题的时候,香晚却开口了。
“讨厌!”
禾苗的两唇轻轻张开,嫣红的双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是不是让卫子殷在旁边愣了一下,恨过吗?那有什么意义?卫子殷快速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怎么说?”
禾苗低下了头,捏了捏手指,低声说:“只因禾苗虽年幼,却与祖父成教,在自己身前学习,祖父为人谦虚,家事不论大小他都秉公办事,在禾苗的心里,祖父是最刚正清廉的人。”
“那一年爷爷被人举报贪污公款,禾苗只觉天塌地塌,因为禾苗不相信爷爷会是那样一个人,而到了监狱,爷爷当年救活了众人,帮助了朋友,一走了之,心中更是黯然。
“本来以为会死的,但蒙陛下赦免了一切,还活着,只是当时禾苗以为陛下不是明君,所以恨死了陛下。”
“只是禾苗与陛下结识了一天,渐渐地明白了,陛下虽是真命天子,但日以继夜地操劳政事,丝毫没有懈怠,而陛下所知的一切都是朝中大臣所奏,故而……“禾苗的话未说完,卫子殷便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禾苗吓了一跳,不敢说话,卫子殷眉头紧锁,他继续禾苗的话。
“所以,你觉得澜州太守云天的旧案,是冤假错案,要朕替你一家平反昭雪?”
“禾苗,你这是自作聪明,把花言巧语骗与朕?“
卫子殷隐隐有些生气。
禾苗自然明白,她微微收拢下巴,形容更加收敛。
香晚知道自己毕竟是太过着急了。
大王一直就是大王,他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怎么能认错呢?
即使错了他也绝不能承认,别人可能会犯错误,唯独他不会。
就因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严。
禾苗开口之前曾想过,可她还是开口了,只因为她抱着万无一失的信心,希望陛下能怜悯她,怜悯她年迈的祖父,至少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让他不必在寒冬里受苦。
禾苗微微低下了头,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卫子殷原本大发雷霆的样子,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却是稍稍软化了。
禾苗怎么不知,她若委身于陛下,来日求他赦免全家的罪孽。
但她却不甘心,云家一生都背负着贪污渎职的罪名。
她不甘心年迈的祖父到时仍声名狼藉。
对一直心高气傲的爷爷来说,名节重于一切,清白重于一切。
她是爷爷的孙女,所以她不敢这么做,当然也不愿意这么做。
只希望陛下能宽恕她的罪过。
只是她还没说完,陛下就大怒,真的怒不可遏。
禾苗不敢再说什么,便默不作声地望着卫子殷的脸。
卫子殷看到多少人在哭,多少人在笑,他自认为自己早已麻木,但他并不想,禾苗如此温柔地落泪,却没有嚎叫,没有哭叫求救,反而让他更伤心。
卫子殷手执朱笔,叹息泾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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