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到初二后,张小强换了个班主任,名叫葛建仁,高年级同学每每谈到他,都喜欢带着嘲讽与鄙夷的语气道:“这下好了,你们摊了一个好班主任……回家嘱咐你们父母及时备好烟酒吧,随时等待葛建仁隆重地家访!”
葛建仁喜欢搞家访,本是众所周知的事;而打着家访的幌子,行蹭酒、蹭烟、蹭菜、蹭名之事,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因为,好学生无须家访,坏学生家访无用,不好不坏的学生更不能因为一次喝酒、吃肉、抽烟、醉后大呼大叫的家访而改善自己的学习。所以,家访的行为除了蹭烟蹭酒之外,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到葛建仁喜欢家访的消息,着实令张小强忐忑不安、纠结万分。他倒不是害怕被蹭烟蹭酒,也不害怕家访后暴露了自己不堪的成绩而遭到打骂,而是他想极力掩盖自己的家境。身上的破衣烂衫已足够他自卑的了,而家里的破壁残垣,则是他身上绝无仅有的“遮羞布”,一旦被撕掉了,他就赤裸裸啥都没有了。
越贫穷的人越想维护自己的尊严,真是一种奇怪的行为。
日子在张小强的忐忑不安中悄然逝去,在班主任葛建仁的课上,张小强有时发现他会迟到,而且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在课桌间穿行时,极力瞪着通红的双眼,呼吸之间喷吐着强烈的酒气,所过之处,有人小声厌弃着。
令张小强担心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在一个周末上午,葛建仁骑着自行车独自摸到了张家村。不过他此行目的地的首选并非是张小强家,而是与张小强一个班的张爱强家。葛建仁摸进张家村后,辗转问了几个门子,村民们终于从他提供的各项信息里确定了张小豹的家门。张小豹就是张爱强的小名儿,在村子里很少有人确知某人的大号,均是以小名儿称之。
听闻小豹儿的班主任大驾光临,小豹儿娘诚惶诚恐,面带微笑沏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见张爱强家的男主人始终没有露面,而张爱强的娘似乎也不提这茬儿,抑制不住从心底里酒瘾上涌的葛建仁谨慎地问学他妈,你家的男主人呢?”
听到问话,张爱强的娘停了手,脸上浮现出悲凄迷惘的神色,半晌才低声道:“他爹已经去世两年了。”此言一出,葛建仁怔住了,这顿酒喝到喝不到他想过多种可能,却绝没想到这种可能。
坐在一旁的张爱强低下了头,为自己也为他爹的惨死悲痛起来。他爹死的的确很惨,那是在一次酒后,他爹赶着小毛驴驾着地排车出外收酒瓶,当满载而归时,在一处陡坡下毛驴意外失控导致翻车,活活把他砸死在下面。他死时仅四十三岁,男人几乎最好的年龄,那时张爱强才十三岁,他哥哥张爱刚也刚满十七岁,一家人悲痛欲绝,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能平复。
不过,当葛建仁再次提起此事时,尽管他感觉抱歉,但张爱强的娘已感觉不到什么了,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也接受了命运的捉弄。相反,她倒是因为不能招待亲爱的老师一壶酒而深有歉意,只有殷勤地倒水,招呼张爱强出去买烟买瓜子以缓解内心的不安,口里着急忙慌地聒絮着:“你看,老师能来,这得多大面子啊……您的身份那么尊贵,也不能好好招待……”
“不必抱歉,”葛建仁呷了一口热热的茶水,端起了尊贵有礼的架子说,“我这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敦促孩子的学习……从目前来看,张爱强成绩不是很好,但这孩子资质不错,以我十几年的观人经验来看,这孩子具有很大的潜力,不敦促他可惜了,而稍微敦促他一把,我相信,他一定能迎头赶上的!”
张爱强的娘连连点头称是,倒茶的双手激动地直打哆嗦。张爱强却坐在一旁低头不语。后来他跟张小强谈起这次家访事件时神情激愤,大骂道:“你不知道,当时我看葛建仁这个杂碎在那装模作样我都恶心!尤其当他说出评价我的那番话后,我虽低头假装承认,心里却在骂着,去你妈个蛋!老子从小到大就没正儿八经学过习,上中学就是为了混日子,落下的功课海了去了,还迎头赶上个屁!”
他哪知道,这早已是葛建仁背诵好的套话,到谁家家访总要首先抬出来当开场话。
“额……这个……这次来的太冒昧了,本想跟孩子的父亲好好聊聊如何提高孩子的学习成绩,不过跟你说是一样……总之一句话,严加管教、严加管教啊!一定不能放松啊!孩子的前途是光明的!”说到这里,表现出谦逊有礼、明睿过人的班主任葛建仁作欲起状说道,“这次来,我不仅要敦学,也要敦促一下张小强同学,那个孩子也不错,要是多抓一下比爱强差不了多少……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学,你带我到张小强家里去趟吧。”
张爱强心下暗喜,跳起来就向外走,张爱强的娘大叫着追上去忙不迭向葛老师手里塞瓜子,都被葛建仁摆摆手神圣庄严地拒绝了。
亲爱的葛老师向他家走的时候,张小强正在院子里爬树玩儿,双手双腿卡住树干费劲地向上蹿,此时张爱强带着葛建仁蓦然闯进了院子。张小强回头一看,自己的班主任老师突然撞进了眼帘,内心那个尴尬劲就甭提了,脸“腾”一下红到了耳朵根,恨不能一下子猛蹿到树叶里把自己埋起来。此时的他,感觉是被一帮人围在场中的一只活猴儿。
“张小强,葛老师来了,还不赶快下来。”张爱强坏笑着向张小强喊道。张小强双手一松,从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