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和店铺的兴起,仿佛为张家村开了一道门,纵然苍蝇蚊子一齐涌进来使村子动荡不安,也给了村民们希望。很多人如解冻的鱼,看到了冰层外面的世界,闻到了天地间的一线气息。他们害怕且向往,轻轻探索着更广阔的世界。
原来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
以吴大社的熟食店(后来兼作饭店)为中心,周围几个村庄的少男少女们不辞辛苦,以台球桌和饭店为媒介相聚在这里。
一个夜晚,张家村的梁波出外散步,之后聚在台球桌前看人斗球。有一个来自民风强悍的村庄的某青年正与张天津对垒,张小强和张大强在一旁围观。啪一下张天津打漏了一个球,梁波笑了一下。啪一下某打漏了一个球,梁波又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很自然,而张天津和某青年却觉得刺耳。因为梁波平常稳重,几乎不与人玩耍,和张天津张小强他们并不熟,所以跟张小强对张天津的怒骂羞辱相比,梁波那自然的轻哂,也是恶意的嘲笑。
因此张天津很不悦。
某青年更不悦。因为他来自于民风强悍的某村庄,即使那个村庄的名字被人平常叫起来也要无端地起一身鸡皮疙瘩。更何况他是那个民风强悍的村庄里活生生的一个人,正满怀优渥的傲娇威风凛凛地站在你的面前。
梁波不知道某青年来自民风强悍的某个村庄。
毕竟是一个村的,尽管不熟,诽谤也不能至于告他。所以张天津将心底的厌恶压抑了下去继续打球,尽管这接下来的球打得有点心不在焉。但某青年不行。所以当某青年又打漏了一个球,梁波又荡起他那标志性的轻哂时,某青年怒了。
“你他妈的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某青年盯着梁波阴冷地说。
梁波一凛,却没说话,同样阴冷地盯着某青年。某青年得到了暂时的胜利,专心去打球,应该是心气并不太顺,否则怎么会老半天也进不了一个球呢。就在某青年再度打偏了一个该进却未进的球时,梁波没有轻哂,而是冷哼了一声。
尽管只是一个“哼”字,张小强却能猜测出他的潜台词:“就这臭技术,吃屎去吧。”
梁波刚哼完,就感觉胸前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发现某青年手中球杆的尖头顶住了他的胸口,“你给我滚!”某青年白着眼睛低吼道,语气阴冷压抑,仿佛乌云翻墨遮住了树梢,说话间就要狂雨倾盆。张小强感到了异样压迫的气息。
梁波冷冷地望着某青年,然后轻轻抚开胸前的杆头问:“你是哪的?咋这么牛逼!”
“我是xx村的,”某青年居高临下地说,“我就是牛逼,你待怎样?”
这会儿梁波听懂了,xx村,也就是传说中的民风强悍之村,提起来就让人打哆嗦的那个村,那个村出名的邪门,造出来的男青年个个都剽悍不要命。梁波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默然转身离开了灯下的台球桌,不一会儿融入了夜色里。
“妈的,一只苍蝇,害得老子没了心情。”某青年看也没看梁波的离开,而是将球杆重重扔在球桌上怒道,“不打了,喝酒!”
某青年感到泄气,张天津感到解气。
某青年扔下球杆后转身走进小饭店,要了两瓶啤酒一盘炸货坐在桌前慢慢品饮,张天津和张大强在屋外重开了局势,专心地击球,噼啪之声此起彼伏。他们在外玩得尽兴,某青年在屋内喝得宁静,你别说,只看暗夜包围在熟食店的缭绕着灰尘的昏黄灯光,还真令人感到温暖。
可惜,这宁静仅维持了一会儿,仅仅能够梁波缓慢稳重地走回家去,然后谁也没惊动,只从昏暗的柴草堆旁悄悄摸了一条铁锹再转回台球桌旁的时间。
此时,张天津正眯着眼睛对准了一只花球,蓦然听到背后的土路上响过铁锹拖在地面上哧哧啦啦的声响。“那是什么?这么晚了,难道有人刚刚精疲力尽从田地里耕作回来?”他想。啪一声击完那只球后,他转过身来望向暗夜。
梁波步履依旧缓慢稳重,甚至慵懒地拖着一把铁锹,仿佛有气无力扛不起那把铁锹,只好拖着一路哧啦哧啦而来。张小强对那声音过敏,除了感到牙酸之外,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这样,张天津、张大强、张小强三人张大嘴巴,满怀疑惑忘了打球的事吃惊地看着梁波一路而来。
哧啦,哧啦。
“某青年呢?走了么?”梁波站在台球桌前,面无表情地望着三人问。
张天津瞧了瞧他拖在手上的铁锹,伸出手指僵硬地指了指熟食店,梁波会意没再多说话,拖着铁锹缓慢稳重地走进了屋内。
某青年正将啤酒的瓶口对准了嘴巴,眼睛一瞥发现了梁波,同时发现了他拖曳在地的锈迹斑斑的铁锹,脸色一变瞬间恢复了正常,轻淡地呷了一口啤酒道:“拿铁锹干什么,想铲死人啊?”
“对,就是要铲人,就是要铲煞你!”梁波道。
“那你得找个像样的凶器。”某青年淡淡地说,兀自坐着未动。他根本不相信小小的、懦弱的张家村竟会有人敢砍人,而且是砍像他这样来自民风剽悍村庄的强者。说完了这句话,他又悠悠地呷了一口酒说,“铲煞我,敢铲铲试试!”
他的话音刚落,便发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接着在大腿上感到传来的剧烈的疼痛。
梁波不仅敢铲了,而且铲得还很狠,不是带着教训或吓唬的态度,他是来真的。配合着某青年的惊惧和讶异,他大大地惨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