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宾早就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但无人给牵线说亲,郭宾和他爹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更不知道,多数村民在背后称他们说话“着三不着两”。
这是对说话傻气,无法把握关键胡说一气之人的总称,是被轻视的代名词。被轻视者一无所知,轻视者自视高人一等。大家都纠缠在鸡毛蒜皮的琐事里打发时日,不管前方有没有路,只管沿着千百年来延续的老路走下去就是。
郭宾的爹抻不住了,他要亲自托人说媒,说服老吴家要将他的二闺女说给郭宾。媒人是跟老吴家有老亲关系的张建国和张筑国的娘。
建国娘过得并不舒心,因为两个儿子均迫于各自老婆的絮叨和淫威,两兄弟又互相推托,谁都不管顾老人。建国爹和建国娘纵然年岁不太老,完全能照顾自己,却对两个儿子的表现心怀不满。因此每年过春节,总自撰对联贴在大门上。
上联为:“狼心狗肺俩儿子”。
下联为:“不得好死四畜牲”。
横批是:“过年就是过关”。
四畜牲自然指的是俩儿子、俩儿媳。对联贴出后与众不同,因此引来无数走家串户拜年的村民围观,慢慢从对联里找出幕后的故事。有人议论,有人嘲笑,有人批评着。大过年的,这对联会不会太过分?
两个儿子张建国和张筑国原本不想闹得太僵,于是初一上门磕头,抬眼见到门上的对联,唰唰唰几把撕烂,然后扬长而去。第二天,一幅完整的对联又出现在大门上。过不几年建国爹在野外锄田时突发脑溢血而亡,只留下了建国娘,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太。
老太太生命力顽强,将地平分给了两个儿子,为了交换仅收取够活命的粮食,然后靠着自己种点小菜,四处摸索点别人的瓜果聊以生存。
在大家都知道该老太太四处摸瓜窃菜之前,因她顽强的生命力和孤苦的生活而倍受人尊敬和同情,于是托她说媒就对了。老太太收了礼物,换了套舍不得穿的旧式发白连襟衣服,抖着一双小脚踏进老吴家大门。
进门后,老太太立即受到了老吴家两口的热情招待,上座敬茶嗑瓜子,一番闲聊中其乐融融。老太太看时间不早不得已吐露了来作客的幕后真情。
不听则已,一听这话老吴家两口脸上立即罩了严霜,屋里的气氛立时改变,仿佛演电影过程中突然切换了两种风格迥异的画面。
之所以老吴家两口有如此表现,是他们认为自家的二闺女既温存又周正,生得白皙好看,连整个张家村里二等的青年都舍不得嫁,怎么说给一个被全村大部分人耻笑的不着调的窝囊废?
“老嫂子啊,”老吴家男人开口了,“我们敬你是个明俐人,所以对好言好语好招待,但,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番话来!难道你在走进我家门之前,就没考虑过这事的合不合理性么?你一定知道我们不会同意的。但让你这么一搅和,我的闺女以后还怎么嫁!雪白的衣裳染上了黑点子,还怎么洗干净!”
坐在一旁的二闺女听说有一门跟她有关的亲事,躲在角落里支着双耳细听着,满怀期待,当听到托媒的对象竟是郭宾后,想想他参差的牙齿和阔大的鲶鱼嘴,再想想那人是被众人鄙视的一个弃物,立刻感到受了污辱,又听到她爹的一番话,躲在里屋门后嘤嘤咛咛地哭泣起来。
“这下好了,你看,把我闺女气哭了吧?”老吴家女人开口道,并站起身将那双小脚推推搡搡弄出屋外,也不送客,吧嗒一声关上了屋门。
后来,郭宾一家立志要脱贫致富,在张家村号召种冬季蔬菜发家致富时,怀着梦想坚决要了一座塑料大棚。父子俩分工,郭宾种棚,其父卖菜。每每在各个乡村集市上见到其父卖菜的身影。
郭宾爹卖菜并没闲着,而是逢人便作宣传,说自己的儿子郭宾种菜如何如何用心,土地翻得极细,时机把握极好,修苗如何极熟练,出菜捆菜如何麻利。尤其面对携带着适龄女青年赶集的父母,赞起自己的儿子来更加眉飞色舞。郭宾的各种好处,令众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大家这才知道,郭宾爹在“骗媳妇”。
俗话说的,“哄孩子,骗媳妇”。孩子智少需要哄,媳妇赖强所以需要画大饼相欺,骗进门来木已成舟,大家只好将就。
但郭宾爹的宣传并没起到作用,相反人们对他的眉飞色舞、夸大其辞异常反感,甚至连他的菜都不买了。没办法,父子俩两人重新分工,其父种棚,郭宾卖菜。
郭宾爹焦急之下,借钱为郭宾盖了五间土房,一应装修完毕,坐等媳妇上门。一天,喜事终于来临。
来人显然是个职业媒人,一张嘴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将郭宾一家人罩在云里雾里。来人说,女孩是个典型的黄花大闺女,长得粗壮黑了点,但踏实肯干,是个庄稼好把式,老百姓嘛,不就图个能过日子么?
郭宾一家人欣然同意,将媒人待为上宾百般招待。郭宾一家迫不及待,害怕夜长梦多,催促媒人快速传话,尽快订亲过门。
啪啦啦一串鞭响,媳妇入了门。众人见到,那媳妇果然生得高大粗壮,面相踏实憨厚,一开口也是“着三不着两”的调调儿。
起始,大家见到郭宾找不上媳妇感觉很满意,觉得像他那样的人找不着媳妇是对的,否则岂不有伤天理?于是在暗处憋着劲,祈祷他找不上媳妇。当郭宾找上媳妇并结婚的消息传来,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