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在边境大战中多少伤了元气,按常理怎么也得有几年民生萧条的阵痛期。
但因提前布局得宜,“拥立徐博行为帝”这步棋走得出人意料又恰到好处,大战后朝局未乱,各项新政得以顺利铺开。
夏国非但未露明显颓势,反倒有一种出人意料的崭新活力。
在思潮碰撞、新旧观念交锋中,举国上下都在慢慢适应男女同窗、男女同僚这类的开先河之事。
越来越多夏女走出深闺,让大家见识到与男子相似又不尽相同的智慧、勇气,甚至力量。
男儿们突然有了更多优秀对手,便也迸发出更胜从前的上进心。
“她们”和“他们”在各个领域同台较量,却也相互裨益。如古老故纸所言:君子之争,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少年少女们的意气与热血汇聚成交织,不停冲刷着陈腐朽气,使这个本已危机四伏的国家迅速看到了新生的曙光。
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氛围如野火燎原,迅速蔓延至夏国全境。
在这种氛围里,徐淮王妃真正对夏国这片土地生出了亲近与归属之感,久违的年少热血也沸腾了。
科举结束后,徐淮王妃被任命为“行中书省辖下市舶司汇通督辅”。
次年初,她奉命率船队出行,预计先往陈国,再抵夏,谈判三国贯通海上商道的相关事宜,顺带做几十船货物的大买卖。
说徐淮景是夏国新政巨变的真正主导者,无人异议。
在夏人眼中,战后新政以来的每一天,都是新奇的。
但在徐淮景本人看来,或许那个死在大雪中的女人才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痛楚。
时光变得缓慢而钝重,三百次日升月落里,思念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秋夜寂静,长烛莹莹。
徐淮景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着头,定定望着悬于帐中的八角形香包。
这香包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果香。仿佛挂在枝头熟透的樱桃,甜中隐约带点微酸。
当年大婚那夜,他就是在这帐中香的气味里,第一次与徐淮王妃四目相接、呼吸相闻。
然后,他俩不约而同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忆起往事,徐淮景唇角轻扬,古井寒潭般的桃花眸中漾起柔暖浅笑,又不免有些懊恼。
那一定是全天下最糟糕的新婚夜。
若早知自己后来会对徐淮王妃心爱至此,他……
哎,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翻身侧躺,看着空荡荡的枕畔,越想越悔,悔到心绞痛。
强迫自己闭上眼,在安神香温柔甜美的抚慰下,胸臆间那阵悔痛渐渐松缓。
却又代之以忐忑。
十个月了。按照预定行程,徐淮王妃的归期已近。
这十个月漫长而煎熬的分离中,他始终回避去深想,徐淮王妃在外会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
想多了就会怕她有危险,怕她被异国人刁难,怕她吃不好、睡不好。
又怕她在万事胜意,于天高海阔中如鱼得水、乐不思归。
怕分别久了,她就被外间的乱花迷了眼,忘记雍京城还有个丈夫在等她回家。
那天夜里,徐淮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大雪漫天,他站在江畔码头等待徐淮王妃归来。
雪天的江风冷到刺骨。他身躯僵直,睫沾薄霜。
他不言也不动,好像完全听不到周遭声音,不知饥寒、不知疲惫。
可是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过完了漫长的一生,他的妻子都没有如约归来。
没有人会知道,摄政王殿下被这个梦吓醒后,抬臂压住了自己泪湿的双眼。
十一月初七,冬至日。
近午散朝出宫,徐淮景才一踏上白玉桥,远远就见桥那头站着朝思暮想了十个月的人。
她站在白玉桥的那头,红衣金绣张扬夺目。
冬阳在她身后投下灿金光晕,如梦似幻,像极了羽翼。
霎时间,天地寂静。
徐淮景再听不见旁人的声音,甚至看不到周遭的人或物。
他如坠梦境,恍惚迈着缓步,很轻、很慢地向着那个身影走去。
没法子,这样的梦,他已经做过太多次了。
每次急切奔过去想要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拥入怀中,梦就会醒。
这次他想试着别那么急,以免早早惊碎了梦境。
可这次的梦境却有点不同。因为桥那头的徐淮王妃竟也举步向他走来。
他的心像疯了一样激烈冲撞着胸腔。
有些眩晕。甚至有点脚软。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桥上,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张心心念念的笑脸越来越近。
她清瘦了些许。无脂粉妆点的肤色似覆薄蜜,不是从前那般一看就养尊处优的矜贵白皙。
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恣意舒张。
乌眸更是水润灿亮,好像天地间所有的光全落进了她的眼底。
徐淮王妃走到近前,笑音清脆:“岚城大雪,河道结冰,船队要晚些才能抵京。我担心京中也要大雪,就先骑马赶回来了。”
“从岚城,骑马赶回来?”徐淮景怔怔凝望着她,眼眶微热,“很辛苦的。”
徐淮王妃笑着冲他飞了个媚眼儿:“是辛苦。可我家中有位冰块脸的娇娇小郎君,一到大雪天就总要我护着哄着。”
徐淮景猛地将她抱进怀中。
惊人的热烈与温软填满了他的怀抱,也填满了他的胸臆方寸。
他像一根攀丝藤,拼尽全力将她捆缚在怀中,拼命汲取着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