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主张冯弦机走出西南的温如易这一次也难得的投了反对票,他遥想道:“我至今还记得百胜大哥、周契大哥还有苏勇小将军的风姿,他们哪一个不是在战场上以一敌十往来不败的常胜将军?可如今他们坟头的草都半人高了,难道您还寄希望于咱们这位陛下心性大改了吗?”
冯弦机明白他们说得有理,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不爱离开西南的缘故。他已经有了一个善战的名头,那么就不能再给自己安上其他的好名声了,否则便是陛下的眼中钉。陛下塞来的奸细,他安置在了王府,客气对待,陛下塞来的女人,他也乖乖地睡了……这一切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换取一方安宁吗?
“本王知道各位的想法,也明白各位对本王的好意。若是朝堂上的权力角逐,本王绝不插手,他们爱哪个上哪个上。可这一次不一样……”他坐在那里,似有万钧之重,沉甸甸地看着众人,“战火一起,受难的只会是百姓不会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宗亲贵族。本王出身草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家世,能走到今日也全靠各位拼力相助。”
众人看着他,沉默又无奈。
“本王当年从军也是因为家乡受战火连累,待不下去了。百胜大哥、周契大哥他们也都是和我们这样一起走过来的,我们三个选择从军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封侯拜相。”冯弦机深沉地看着众人,“本王感谢各位的好意,但若是为了一己得失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不顾,这绝不是我冯弦机的为人。”
众人面面相觑,虽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总还是忍不住劝一劝。
沉默半晌后,温如易站了出来,收起了刚才担忧的面孔,迅速地道:“好,既然王爷决定出兵,那我等自然是全力跟随。接下来不如商量一下这仗如何打,打完了之后又如何善后?”
“对,我等虽不能跟随王爷出征沙场,但总能齐心协力保证王爷在平乱之后性命无忧。”
“没错,王爷的力气也不能白出,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摒弃私欲、胸怀天下之人。”
谋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他们鲜少去驳斥冯弦机的决定,即使他与他们意见相悖。他们要做的是将冯弦机推到更广阔的地方,让更多人看见他与那些争权夺利之人的不同。
冯弦机在这一片商讨声中站了起来,他知道,这一战即将改变天下格局。也许,他会走上更高的位置,踏足那个他从未想过的领域。那又有何惧?当年的百夫长难道就想到了今日坐拥西南的一天了吗?
一时间,他脑海里闪过很多从前的画面,这所有的画面中有一副是他绝不会忘记的。
——“西南王可是觉得本宫好看?”那人曾挑着眉高傲地看着他,像是笃定了他不会给出第二个答案。
——“好看。”
他此生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女子,以至于一眼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冯弦机只希望她真的是那个嚣张跋扈的皇贵妃,起码能保护好自己。
八月十日,西南王冯弦机带着八万蜀军开拔,直捣庆王腹地。
——
“轰隆!”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便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老天爷发出的沉闷的怒气。
汤凤站在承乾宫的主殿门口,斜靠着门框欣赏外面的瓢泼大雨。这样大的雨像是要把天地都淹没,回归于混沌。她抱着胳膊闲适地看着雨景,竟然希望这一天就是所有人的末日,没有争斗、没有战火、没有一切的勾心斗角,一切都回到世界最初的模样。
如果梦想成真,该多好。
“娘娘,不好了!”远处,小金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迅速地靠近。这样毁天灭地的雨撑伞自然无用,待他走近后收伞,整个人都在滴水,不一会儿脚下就聚集了一滩水。
“许总管让奴才来传话,说陛下伤口感染,发热发得都不清醒了!”小金子语速极快地道。
果然,安稳平淡的生活不属于她。汤凤站直了身子,虽然她对徐康帝没什么怜惜的心思,但此刻却不是他该死的时候。
“凶险吗?”
小金子不断地点头,甚至逾越了一次,凑到汤凤的耳边,紧张地道:“许总管让奴才告诉娘娘一声,陛下恐怕撑不过这一次了。”许忠早已暗自倒向皇贵妃,这样的重大的变故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告诉她。
汤凤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回过神来,大声喊道:“莲藕,将本宫的斗篷拿来!”
若皇帝在这个时候驾崩了,那接任者必然是大皇子,谁都知道大皇子对汤凤心藏怨恨已久,汤凤的下场可想而知。
疾行在雨中的时候,汤凤再也不觉得这场雨与自己无关了。她脑海里迅速地闪过无数种情形,每一种都对应了自己的下场。作为一个狂妄嚣张的宠妃,她的一切底气都是那个躺在养心殿在鬼门关徘徊的男人给的,若他走了,她多年的经营将烟消云散。
等等。
莲藕差点儿一头撞上前面的人,见她突兀地停下,吓了一跳:“主子,怎么了?”
汤凤站在雨中,任由大颗的雨珠拍打在身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年一手炮制灭族惨剧的人已经挨个被她收拾完了,如今幕后的凶手也躺在床上生死难料,她到底在惊慌什么呢?她的仇,已经报完了。作为凤玉这个人的使命,她已经用了十七年的时间彻底了结了。
“莲藕。”
“奴婢在。”
“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