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栾盈已经与州绰搭上了桥,州绰的使者向栾盈介绍了逃亡者在齐国的近况,并询问他:他们应该到楚国来,还是他想要到齐国去。栾盈要求他们在齐国等待命令。第二年夏末,栾盈怀着无比的失望和惆怅离开郢都去投奔齐庄公。他没敢走陆路,因为晋联盟国家的大街小巷贴满了这个无辜者的通缉令。栾盈乘船顺江而下,在吴国又换了一艘大船、驶入东海,沿着海岸线蜿蜒北上,在齐国东方的一个港口登陆。这次旅行持续了近两个月,栾盈在就八月底进入临淄。
齐庄公高高兴兴地接待了他,也给了他一个候补卿士的资格。但是晏子却表示反对,他说:“商任盟会的誓词还在耳边,君侯却背弃了盟誓。君侯对晋人说:‘州绰已经抛弃了栾氏,所以不能算作他的党羽了。’晋人说:‘好吧。但是不要再使他们勾搭上栾盈。’现在栾盈竟然大摇大摆地进入临淄,还获得了卿士的高位,君侯将如何向晋人交代呢?小国之所以能侍奉大国,靠的全是信用;失去信用就无法立国,您还是考虑好再做决定。”
齐庄公说:“宋襄公算是守信用的,他的下场如何夫子也是知道的。道理寡人都明白,但守信的前提是自愿,而不是被迫。在平阴一战中,齐国失去了两千余名子弟,战事结束后翻了一倍,伤者不计其数,数座城市被毁,半个国家沦陷。齐国遭受了史上最大的惨败和屈辱,又无力与敌国对抗,所以才‘被迫’向晋国人求和。
“晋国是我国不可共存的敌人(结果两国入战国时都被权臣消灭了),寡人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打击晋国,而栾盈就是上天派来赞助寡人的。他虽然被驱逐,但栾氏仍然保有曲沃,魏氏也站在他这边。如果他能消灭范氏并执掌政权,晋国必将亲善齐国,割让它在东方的利益;如果不能,也会把晋国搅个天翻地覆,甚至消灭一两个卿士,大大削弱国家实力。因此无论成与不成都是齐国之利、社稷之福。所以夫子还是听从寡人的命令吧,不要再劝寡人了。”
晏子退出去,半路上碰到了陈须无(陈文子、陈完的曾孙),便对他说道:“君主秉承信用,臣子把持恭敬,忠信笃敬,上下同心,这才合于天道。君主抛弃信用等于抛弃自身,不可能活的很久了!”
齐庄公为了保护栾盈,把他和手下秘密安置到东海一处偏僻的海岛之上。海岛与大陆鲜有船只往来,如此便完全截断了栾氏与外界的联系。
这些情况都没有瞒过遍布天下的晋国间谍的眼睛。晋平公就在本年冬季第二次召开禁锢栾氏的诸侯大会,把上次会议中发表的废话再说一遍。
齐庄公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晋平公又不能公开承认自己向齐国派了间谍,结果在会议期间双方一直都在打哑谜。
但是两国大夫在私下里还是可以交流的。士匄问崔杼:“齐侯将如何处置栾盈?”
崔杼说:“栾氏得知诸侯举行盟会,估计现在已经逃跑了。”
士匄不相信他的话,崔杼也没指望他能相信。
晋人在盟会上又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晋平公将要把自己的一个姊妹嫁到吴国去,同时要求各诸侯进贡陪嫁物。
齐庄公回国后将此次盟会的内容告知了栾盈。栾盈把追随者聚集到一起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诸位应当抓紧时间进行准备。晋彪嫁妹之日就是我们复仇之时!但是齐侯只能把我们送到曲沃,剩下的事必须由我们自己完成!”
鲁襄公二十三年(bc550)春,晋平公的外祖父杞孝公去世了,晋悼公夫人悲痛欲绝,日夜痛哭不止,几次昏厥过去;晋平公却毫无哀色,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他照常举行各种宴会,宴会中演奏各种欢快的靡靡之音,左搂右抱不亦乐乎。赵武劝他收敛点,别忘了后宫还住着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晋平公却说:“杞国并没有由于夫人的关系减免供奉,所以寡人也没必要为那个小国君主的死致以特殊的礼节。”
不久,吴国使者来到新绛,准备迎接新娘回国。列国的车队满载陪嫁财物先后到达新绛郊外。齐国的车队由析归父率领,栾盈和追随者换上随从的衣服混在队伍之中。
析归父控制着行进速度,车队行进到曲沃郊外时天色已晚,他就下达了宿营的命令。曲沃是栾氏几处封地之一,晋平公收回了其他封地,却保留了曲沃,以延续栾氏对祖先的祭祀。
栾盈趁与追随者着夜色离开营地悄悄潜入曲沃。邑宰胥午事先已经得到消息,正在城内焦急地等待他们。胥午是胥童的一个堂侄,他的父亲胥子阳一直在栾氏家中做家臣,他自幼跟随父亲长在栾府,又继承了父亲的职业,是栾氏资格最老的家臣之一,深受栾氏器重。
胥午喜极而涕,他用力拥抱了栾盈,将他请回家中。
栾盈说:“我为复仇而来,范氏害死了我的父亲和叔父,又侵夺栾氏家产,妄图灭亡栾氏。栾氏无罪却惨遭无妄之灾,此仇不报,不堪为人!”
胥午思考了片刻,摇着头说道:“夫子的愿望恐怕是无法实现啦!上天抛弃了栾氏,谁又能使他复兴呢?您将必死无疑;我也并非怕死之徒,只是知道复仇肯定不会成功。”
栾盈说:“我的心里当然也清楚,但是即便失败被杀,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将死得无怨无悔。我得不到上天庇护,罪在我一人,而不在夫子。”。
胥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