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系列的处理,及时的血源输入,王宇哲的生命体征终于渐渐回升到接近正常生理水平。
林小北总算暂时放下了心。
“可以开始了吗?”黄浩又不耐烦的问,他认为等得太久了。他完全感受不到林小北刚才犹如在惊涛骇浪中奋力行舟,历尽艰险才安全上岸。
麻醉医生工作就是这样,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只会“戳一针”,然后就坐在旁边百无聊奈,甚至打瞌睡。
其实谁能想象他们紧张的时候浑身的注意力能集中到什么程度?他们看起来很轻松,是因为已经暗中扫清了障碍,确信病人不会再有大的干扰因素而已。
那有什么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默默负重前行。
麻醉医生是患者生命的守护神,却又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个特殊群体。
“可以了,你们不会再更换体位吧?”林小北忧心忡忡,对骨科医生仍有所顾虑。
“不会,我们只是对创口进行简单的处理,止血。”黄浩说得轻描淡写。
林小北却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再三提醒道“你们翻动体位的时候一定要提前通知我,包括侧身。”
黄浩和助手开始消毒。
“林老师,你怎么还不开始麻醉?”柳絮悄悄地问,声如蚊蝇。
林小北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已经麻醉了呀!”
他同样轻声细语。
“啊?”柳絮不敢置信,指指王宇哲的嘴。
“他不需要气管插管。”
“……”
林小北示意她靠近,耳语道:“我刚才检查过了,这个小孩骶尾部已被压烂,腰骶段脊神经受损,他的下半身应该完全没有知觉。”
柳絮半信半疑,然而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查看。
林小北用一根5号小针头给她示范,扎扎王宇哲的肚脐眼以下部位,果然他完全没有反应,局部皮肤连收缩反应都没有。
“看到没?他截瘫了。”
柳絮脸色惨白,在没有任何麻醉作用下进行如此大创面的手术,从心理上她还无法接受。
“稍微用点镇静就行。”
手术开始,林小北在心里再次诅咒骨科医生。
王宇哲的生命体征又出现了剧烈的波动,hr上升,bp下降。
“你们不要搞大动作呀。”林小北又提醒道。
“没有啊,我只是把末端坏死组织切除掉。”
“不要切,切个毛线,你们今天把血管结扎好就行。”他几乎是命令。
黄浩不爽:“这些坏死组织不处理会引起感染的。”
“是感染严重还是丢命严重?这小孩已经顽强到极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你看看你们稍稍移动他的下肢,血压就唰唰的掉。”林小北警告说。
黄浩和助手暂停手里的动作,坐在手术床旁边。
可是王宇哲的生命体征还是像正玄波一样起伏不平。
林小北赶紧处理,升压药,输血,然而效果并不明显。因为刚才的扩创产生了新的创面,那些已经止住的地方又开始汩汩渗血。
这就像小学的经典数学题:池子一边放水,一边蓄水,什么时候干什么时候满的问题。
“你们赶快加压!”林小北几乎是咆哮。
然而这个时候怪罪骨科医生无济于事,他当前首要的问题是保证王宇哲的生命安全。
“喂,王宇哲,睁开眼睛,你没事吧?”
“王宇哲!”
“王宇哲!”
他扯着嗓子喊。
“叔叔,你喊我干什么?”
王宇哲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小北心里一阵激动,只要这个小孩能说话,那么就还有希望。人在生命最脆弱时全凭一口气,哪怕生命体征再差,只要这口气在,一时半会就死不了。
就怕这一口气松下来,那么生命立刻就会消逝。
当年长征途中,很多红军不就是坐下来后就永远站不起来了嘛!
林小北现在就是想方设法保住王宇哲这口气。
“你几年几岁?”
“九岁半。”
“在哪儿上小学?”
“东山小学。”
“几年级啊?”
“三年级,但马上就四年了。”
……
“你有哪些好朋友?”
“有很多,但我最喜欢宋瑶。”
“宋瑶是谁?”
“我同桌,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她喜欢李特。”王宇哲说到这儿的时候神情非常黯淡。
“不会,她喜欢的是你。”林小北纠正说。
“不可能,她喜欢和李特说话。”
“那是因为你不理她,她故意气你的。”林小北敏锐地抓住小男孩的心思。
“真的?”王宇哲苍白而稚嫩的脸显现一点红色,那是美好的希望。
“我怎么会骗你呢?你是不是不敢和她讲话?你是不是有怕
她?你是不是每次看到她就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叔叔,你怎么知道?”他脸上的羞涩让林小北感觉又猜对了。
“宋瑶告诉我的,她说最讨厌你这样了。她就故意当着你的面和
李特开玩笑,她是故意气你的。”
“她要是真不喜欢你,肯定不愿意和你同桌,对吧?”
王宇哲呆呆地睁着眼睛,不说话。
“王宇哲?”
“你怎么啦?”
“我好想和宋瑶说话,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他的眼角流出两滴泪珠。
“怎么可能,我马上就让宋瑶来。你答应我,千万别睡着了,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