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九零二年七月初七的清晨。
一夜的小雨过后,清晨的威海卫笼罩在蒙蒙薄雾中,微风吹来,薄雾慢慢流动,远远看去,似万千丝带飘动,似堆堆棉花移动,把远处的山、近处的屋绕过来缠过去,弄得若隐若现,似梦似幻。
太阳还没有升起,男人们便走出家门,开始一天的忙碌;女人们则收拾屋子,蒸饭煮菜,操持着一家人的早饭。一会儿的功夫,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蒸汽氤氲,烟气升腾处,薄雾转瞬四散开去,而各种饭香却随着烟气飘散开来。
此时,太阳也不甘寂寞,羞红着面庞,从海平面缓缓升起,把笼罩在威海卫上空的一层薄雾尽情驱散,一会儿的功夫,威海卫城便露出了她清晰的轮廓。但见依山傍海处,一道城墙蜿蜒曲折,围合成了还算周正的四边形,把层层叠叠的房屋围合在了一起。随着薄雾褪去,街道也逐渐清晰起来,街上的人们从影影绰绰变得光亮了起来。走在街道上的人们,面颊在薄雾的抚摸中滋润而爽滑,而精神则在这飘来的香气的熏染中,越发有神。
此时,一缕缕阳光,穿透雾霭,穿透窗棂,射进了屋子。屋子里,曲文魁的母亲王氏正在灶间做饭,锅灶里烧着柴禾,蒸气不时地从大锅里冒出来,王氏就在这蒸汽中转过来转过去地忙碌着。一会儿,王氏扭头朝屋里的炕间喊道:“文魁,起来啦,时候到了。”屋里,文魁本来睡得正香,听到母亲喊声,从炕上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地上,拖沓着鞋就往外跑,母亲一把拉住了文魁,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刚出锅的饼子。饼子有点热,文魁一边两只手倒腾着饼子,一边往外走。
威海有个习俗,七月初六晚上,男孩儿、女孩儿在窗台上放一大碗水,接受天地雨露的滋润。第二天七月七乞巧节,太阳初起的时候,在扫帚上折一个草棍,小心地放到自己碗里的水面上飘着,然后仔细观察水面下的影子,影子是什么,就预示这一辈子会干什么。在威海,这是乞巧节孩子们的一个隆重的仪式。头天晚上,曲文魁和好朋友郑月儿、唐万财一起把碗放到了家庙的窗台上,约好今天一起过去卜草。
郑月儿是文魁的邻居,比文魁小二岁,虽是女孩儿,却从小就喜欢跟在文魁屁股后面玩儿,文魁也喜欢郑月儿,处处把她当妹妹照顾着。唐万财也是文魁的邻居,两个人同岁,是光着屁股一齐长大的朋友。
文魁到了屋外,郑月儿和万财已经等在了屋外。乞巧节是女人节,郑月儿晚上还要拜天,所以一早就穿上了红衣服、绿裤子,扎了新头绳。文魁见了两人,二话不说,立马把手中的饼子掰了两块,分给了两人,三个人一边吃一边往曲家庙跑去。
曲家庙离文魁家不远,以前归文魁的大伯曲廷根管。这些年因为生意忙,曲廷根就交给了自己的弟弟、文魁的父亲曲廷叶管理,一来二去,家庙的院子就成了文魁和伙伴常去玩的地方。
家庙外面的大门平时虚掩着,方便外来的曲家人进去怀念先祖,院子里面的正堂是曲家祭祀的地方,没有大事是禁止进入的。文魁推门进去,看到碗还在窗台上,就从院子的角落里拿了扫帚过来,三个人每个人折了一个草棍,慢慢放到自己的碗里。草棍飘在碗里的水面上,向下投了个影子,三个人屏住呼吸,仔细看着,谁也不敢出声。这时,身后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三人扭头一看,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一起向来人跑去。
来人中走在前面的是文魁的大伯曲廷根,后面跟着的是文魁的父亲曲廷叶、唐万财的父亲唐继业和郑月儿的父亲郑向南。
曲廷根是个商人,五十多岁,中等身材,身穿马褂长袍,走起路来方方正正。唐继业是曲廷根店铺的掌柜,人称唐掌柜,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跟了曲廷根有十多年了,很受曲廷根信任。郑向南是账房先生,打得一手好算盘,人称郑盘算,也跟了曲廷根多年了。
威海俗话说:商人的财,纸糊的船。商人做买卖凭的是运气,往往财富来得快,去得也快。曲廷根做买卖,深知江湖险恶,所以每次出远门以前,都要到家庙烧香,求祖宗显灵保佑自己买卖顺利。今天有一笔重要的货物交易,所以曲廷根带了唐掌柜和郑盘算一起赶路。
曲廷根一直喜欢孩子,尤其喜欢曲文魁他们,每次见了,身上总能掏出点吃的,所以孩子们也格外喜欢他。曲廷根年过五旬,一直没有一儿半女,成了心病。文魁小的时候,曲廷根曾有意把文魁过继过来,可是文魁母亲不同意,这事儿就搁了下来,可是曲廷根从心里一直把文魁视作亲生,痛爱有加。
三个孩子跑了过来,一下子围住了曲廷根,一口一个的大伯地叫着。曲廷根乐呵呵地拿出了三个小口袋,说道:“看看大伯今天给你们准备了什么?”
三个孩子接过袋子,赶紧蹲在地上,揭开了看。郑月儿脸笑成了一朵花,说道:“有糖果还有巧果。”
万财嘴甜甜地说道:“谢谢大伯。”
文魁边吃边说道:“大伯真好!”
看到孩子快乐,大人们也快乐。
文魁的父亲趁着哥哥逗孩子们玩儿的功夫,拿出钥匙过去开门。郑盘算闲着无事,说道:“卜草卜出结果了没有?”
万财说道:“我们还没来得及看呢。”
郑盘算说道:“那我来给你们猜猜,看看对不对。”
郑盘算走到了第一个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