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斯特堡的露台上已春光明媚,但从勃朗峰向下看,世界还是一个浩瀚无垠的白色海洋。
这里,山峦、云、雪共同组成‘堆琼积玉几千叠’的景象,一轮红日在云雾缭绕的山峰间‘犹抱琵琶半遮面’;这里,一切庄重、肃穆的没有一丝凡尘气。
南熠坐在勃朗峰不到二、三十厘米宽的陡峭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那间遗世而独立的石头小屋。
他凝望着日出后留下的余晖,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鼓着他单薄的白色外衣,令他颇有些衣炔翩翩之味。金色的阳光在他亚欧混血儿的脸上形成一道神秘的光晕,黑色的头发被狂风吹乱,搭在光洁如大理石般的额头上,硬挺的眉弓下,石刻般的五官丝毫不为寒冷所动。
嫣红、透明的云彩流淌变幻,云卷云舒如花开花落......这里的日出日落,他已独自欣赏过无数遍了。
霞光散尽,天空一碧如洗,干净的没有一片浮云,一丝尘埃。可是,空空的天空下,空空的世界,也寥寥寂寂......时空好像远去,一切都静止了,连他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似乎也静止了......
山脚下,一只孤鹰鸣叫着,随着气流盘旋上升,在皑皑白雪的山峦间,投下孤单的身影。那身影在寂寥的苍穹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能为力。叫声似乎将他唤醒,幽深眼眶下的黑灰色眼眸,穆穆地随着那孤寂的影子移动,一层雾气渐渐爬上他的眼眸...
终于,一只母鹰听到鸣叫,翱翔而来。两只鹰一上一下地相互追逐、盘旋、纠缠,在这静寂的世界里上演了一幕唯美的双人舞......
山崖的缝隙里有细微的声响传来,两只鹰挥舞着翅膀徐徐降落。几只小嘴探了出来,叫喳喳地用毛茸茸的脑袋和自己的父母撒着娇......世界开始喧嚣,那坚若磐石的嘴角,勾动了一下,几乎停滞的心脏也逐渐跳动......
良久后,他略略撑起身子,目光从鹰巢移向右手边不远处一块凸出的角峰尖锐岩石。这块岩石下有一样东西,已经静静陪伴他十六年。
他微微眯眼细看,果然在一片银白中,闪烁着一丝绿的光影。他腾空而起,动作缓慢、优雅地飞跃到岩石的下方。一手抓住岩石凸起的一角,另一手缓缓拨开覆盖在绿光上的积雪。一蔟嫩绿色的条状披针形植物迎着山风翘首而出,这是阿尔卑斯山的山花:雪绒花。
雪绒花通常生长在海拔1700米左右的岩石上,而在这样的高度,却是极其罕见的。
他算了一下,自己已经与这秼雪绒花相会十六年,几乎每一年严冬,他都会疑心这么一株弱小的植物是否扛得过那肆虐的暴风雪。
十六年来,它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今年,才3月,就已然发出了新芽。一定是前几天的一场暴风雪,将它再次掩盖。
南熠轻缓地挑拨着覆盖在披针形叶面上的雪粒,狂风将雪沙打到他洁净的脸上,他轻垂眼帘,弧形眼帘下目光温柔。
终于一丝柔软触碰到指尖,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球在冰雪下探出坚强的小脑袋。南熠似乎有些震惊,他腾出抓住岩角的手,悬浮着身体,快速地用双手继续仔细抚开冰雪。终于,一朵小巧玲珑的、粉雕玉琢的雪绒花赫然耸立在面前。
十六年来,这是南熠看它开的第一朵花,竟然还是在严寒的3月。它外表纤细柔弱得简直让人心疼,可狂风和积雪也无法将这从石缝中冒出来的娇嫩折断。这才是在骨子里都有的、真正的坚韧与强大吧!
南熠少有表情的脸上,高高的鼻梁下,桔辦型的嘴唇弧度微微加大,露出了难以察觉的浅浅笑意。
他仔细地端详这朵小白花,一股清新的芬芳扑面而来。
花朵在风中摇摆,毛茸茸的白色花瓣好似女孩张开的裙摆,中间长长的花蕊好似女孩纤细的身体,淡黄的蕊头好似一张中国瓷娃娃的脸庞,蕊心中有一秼小球被冰雪压弯成半月形,它像长长睫毛下弯弯的嘴角。整个花朵就像一个女孩在凛冽的寒风中,扬起笑脸随风起舞。
南熠腾空而起,在尖尖的岩石上躺下,弯曲的身体形成一个温暖的港湾,挡住了外面的风雪。他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雪绒花旁边,雪绒花柔软的小小身体摇曳着、磨蹭着他的手指,痒痒的、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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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克莱斯特堡的开拓者们围坐在小餐厅椭圆型的桌边。
梳着两根粗壮麻花形棍子的厨娘雅各比娜,给大家端来了饭后甜点和咖啡。
粗糙的果酱夹心饼干让一向贪吃的桑贾伊撅起了他厚实的嘴巴,小声说:“这饼干杀死了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这声音竟没逃过雅各比娜的耳朵,她塔状的体型和暴起的眼球以泰山压顶之式,冲到桑贾伊面前,用带着浓厚南美印第安口音的英语,吼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我们共同的奋斗目标!但是,你们如果能勤快些,能多从山下运些新鲜的水果和牛奶上山,而不是将奶酪放在飞机上,任由它变成一堆黏糊糊的绿毛。我保证你的生活将向鲜花一样美好!”说着她抢过了桑贾伊手中的盘子。
雅各比娜的狮吼功和她雄浑的体型一样具有震慑力,浑圆的肩臂与鼓胀的古铜色脸水乳胶融,让人忘记了脖子的存在,也叫人猜不透她真实的年龄。
大家都闭上了嘴,没人敢再抱怨一句。
可不是,都是具有超能力的人,谁愿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