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确实风紧,方言打了个哆嗦,裹紧衣衫笑道:“无妨,今日捕获如何?”
说起这个,于大等人登时眉飞色舞起来。
“托伯爷洪福,今日捕鱼七百余斤,比昨日足足多了一百斤哩!”
这倒有些让人意外了,因琉璃作坊初步运行,所产琉璃并不多,是故出海的渔船仅三艘而已,就是怕因储存不当而坏掉,毕竟如今天气渐热。一艘小渔船捕鱼二百来斤,着实不少。
“唔,干得不错。”
方言笑着鼓励一番,目光朝于大等人身后瞧去,却是忽地黑了脸。
众人对视片刻,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忐忑不安。
“救生圈和气球呢?为何不带?”
与长孙冲等人待久了,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身臭脾性,别的不论,单说发起火来的混账模样,便足以让这群渔民心惊胆战了。
也不由得方言气闷,深受后世影响,对人命大于天这句话他是深以为然的,对这种视性命如儿戏的人,坚决不能姑息。
黑丧着脸的方言极其危险,一向胆大的于金川抖着身子站了出来,嗫喏道:“伯爷,我等自幼便熟识水性……”
“那又如何?”
方言粗暴地打断他的辩解,怒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该为家中婆姨和娃儿想想。”
于金川等人低下头去,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方言想了想,决定丢出一个大杀器。
“遗爱,回去告诉捕鱼坊管事,凡因不带救生设备而溺亡的,抚恤金分文不予!”
房遗爱忙记了下来。
这便捅到了渔民们的痛脚了,方言话音刚落,于大等人便纷纷叫嚷开了。
“伯爷息怒,伯爷息怒,俺们知错了!”
“对,以后谁的船上不带救生圈和气球,一律不准出海!”
“要是有人偷偷出海,咱们打不死他!”
“……”
群情激奋,掷地有声,就差指天发誓了,方言傲娇地点点头,摆了摆手,脚步回转。
刚走了数步,忽听身后有人小声问道:“伯,伯爷,您要在这里盖学堂的事儿,可是真的?”
方言转过身去,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一个上了年纪的渔民正畏畏缩缩地往里面躲,将竖起耳朵的众人挤了个东倒西歪,老渔民见状,愈发惶恐,沧桑的皱纹更深了。
不知怎地,方言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相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疏远……
这里静谧的可怕,除了咸咸的海风吹过,落地无声,渔民们全部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支着脑袋愣愣地看着方言,眼里散发的光芒,方言看得懂,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使尽摇了摇头,将无耻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除,方言笑了笑,转身离去。渔民的目光太过炙热,他怕稍不留神,便要融化其中。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哎哟,那个杀千刀的在造谣!龟儿子哟!”
老渔民怔怔地望着方言的背影,绝望地呐喊,老泪纵横。身边的众人别过头去,不忍去看,有些感性的,亦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于中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劝道:“伯爷为我等做的已经够多了,咱们还敢奢求甚么?”
“不错,咱们本就是世代在水里讨生活的,咱们的子孙也应该如此!托了伯爷的福,咱们现在吃得饱,穿的暖,又要奢求甚么呢?”
于大附和了几句,只是脸上的失望却是怎么都抹不去。对于渔民来说,读书识字那是天大的本事,没见去岁时候,村正家的傻儿子历时数月终于能背诵下来一首诗,村正高兴的要疯,竟大宴全村整整三日。
“行了行了,都别哭丧着脸了,跟死了婆姨一样,赶紧收工了!”
于金川吼了一嗓子,渔民们叹息着又开始劳作。于大这小子虽然缺根筋,话还是在理的,吃饱穿暖本就不易,不能再去奢求甚么了。
“咦,伯爷好像在喊些甚么?”
于中耳朵尖,忙抬起了头,只是隔着数十步远,方言的话被海风一吹,不知落到了哪里,断断续续的。
“兴许是伯爷有甚么吩咐,大郎,你脚力快,麻溜的。”
于大应了一声,正待拔腿跑过去,忽地却听到一声暴喝,似平地起惊雷,直将众人吓了一跳。
“瓜娃子,别动!”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老渔民瞪大了眼睛,双手支在耳朵上,黑黝黝的老脸紧绷着,奇怪的是,呼吸却是越来越粗重,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于大忽地叫道:“看,伯爷走了!”
于金川埋怨地看了老渔民一眼,皱眉对于大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追去!三叔老了,你也老了不成?”
“特娘的,你才老了!”
老渔民一脚将于金川踹翻在地,紧接着,浑身瘫软地跪在了沙滩上,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喜极而泣的孩子。
“俺替大家伙儿谢过伯爷的大恩大德!”
……
刘备曾经说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方言做了一件好事,因此心情是愉悦的,灵魂是高尚的,精神是满足的,尤其是自昨天午后从沙滩上回来后,发现自己营帐边不停有渔民送来诸如鱼干、扇贝、海石花之类的物事后,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仅如此,连一向清冷的花腊九美目中都泛着溢彩,趁无人的时候,竟然轻启贝齿,难得地对方言笑靥如花,直让方言神魂颠倒。
营地里如此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