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闻言,抬起头来,正是在此等候多时的王珝。他面带深意地看了一眼徐长泽,问道:“你可愿随我而去,入山修道?”
“你想干什么?”“徐大家”眯起双眼,疑问道。
“我观你根骨不凡,可堪造化,于是刻意使你历练一番。如今见你尘欲暂消,有向道之心萌发,故而方才现身,与你相见。”
王珝心中轻叹,其实按照原定计划,徐长泽还得饱受名声之累、背叛之厄、困顿之苦等一系列磨难后他才会与其见面,出言点化。如此方能确保徐长泽能勘破虚实,从此方世界离去。
但没想到徐长泽竟然还有一道底牌存身,能保留自身一点清明。而既然有此助力,他也就不必那么麻烦了,因此王珝才修改了计划,加速了这个进程。不过这样一来,王珝原先写就的剧本便也派不上用场了,内心的恶趣味无处散发,不由得让他有些叹惋。
且不说王珝在这里胡思乱想,那头徐管家听见他所言,却是立刻出言劝解:“老爷,这怪人鬼鬼祟祟,不似好人,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徐大家”闻言看了一眼王珝,见其没有阻拦自己的意向,不知为何,心头一动,斟酌着开口:
“我自少时一场大梦之后,心中一直蠢蠢欲动,有将梦中所见写将出来,成为话本的念头。成人之后遂以此为业,多年苦功下来,倒也有了些许名声。
“如今想来,却觉自身如坠梦中,所做之事无不顺风顺水,少有困难,心想事成之事多有发生。在此环境下,我也愈发骄躁,心中骄矜自满之意日渐强盛。”
“徐大家”缓缓道来自身心路历程,王珝含笑细听,而徐管家则是若有所思,陷入了回忆之中,似乎看到了最初意气风发的自家少爷,而不是现在的徐老爷。
“直到最近,”眼神愈发清明的徐长泽话锋一转,“先是自身灵感匮乏,无法照常写作,而后又有幻觉扰人,使我心疲神烦,更有《蜀山记》此书横空出世,隐有将我取而代之的势头。
“在这些阻挠之下,我发现自身前半生太过顺遂,如同天命在身,未受半点磨砺,甚是虚假。所以特地来寻尊驾,还请尊驾指点,为我解惑!”
徐长泽对着王珝深施一礼,语气诚恳。
王珝看着徐长泽有些迷惘的眼神,知道距离其人醒来只差临门一脚了,也不再耽搁,笑道:“道友如今落得这般境地,贫道自然不能不管,当助道友一臂之力。”说完袖袍一挥,身边多出一摞书来。
徐长泽顾不上思考王珝话中深意,便惊讶地发现面前这摞书正是自己动笔以来的所有作品,包括自己从未发表过的练笔之作,以及前段时间冥思苦想后写就的一些尚未刊印的书稿也在。
“这是”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王珝随口念出一句梦中所见诗句,为此方世界做了个注脚,而后轻拍手中鸣冤鼓,使其发出一声沉闷鼓声。而警世钟无人操纵,自行发出阵阵清鸣,将面前厚厚一摞书籍尽数震破,化作飞灰,“徐道友,虚实之辨你已有所了悟,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徐长泽正在惊讶王珝这番动作,忽然耳边有黄钟大吕之声响起。这些日子里每天的晨钟暮鼓之声尽数从记忆中浮现,与现在所听到的最后几道音律共同汇合,组成了一篇美妙庄严的合曲,在他脑海之中奏响,使得徐长泽自身记忆不断翻腾,似乎有事物要喷薄而出,整个人都呆滞起来。
“你这妖人,对我家老爷干了什么?”徐管家又惊又怒,向着王珝冲来,被道人随手一指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徐道友在此沉沦数十载,却有了你这位忠仆,倒也难得。”王珝笑了一声,转而运转元神,激发泥丸宫中所藏瑶琴,发出一道松旷低远,拓人心神的琴声。
琴声入耳,成为那最后的轻轻一推,徐长泽双眼一亮,身上气息顿时高涨,很快从一个凡人达到了蜕凡后期,直到触及那一层界限方才放缓。但并未停止,而是自行压抑下来,以待日后。
徐长泽双眼之中神光熠熠,心念一动便有一道符箓从身上飘出,笼在了二人头顶。他视线从徐管家身上扫过,闪过一抹怀念之色,旋即对着王珝深施一礼:
“多谢静川道友,助我脱此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