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的东西不管再怎么珍惜,总是会迎来褪色的那一天,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很明白,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却又不清楚该怎么去面对,于是就变成了选择不去面对。
麦乔做的比我好,当初是他留在了原地,而需要他走出来的时候,不管多么挣扎,他最后还是选择走出那片熟悉的土地。
他的到访令我措手不及,在我的潜意识中,我们都被封锁在了自己熟悉的土地上,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已经厌倦了的生活。只是以自己的视角为出发点去尝试理解世界的我,从来就没敢想象过该如何走出自己的舒适圈,于是当麦乔来到我面前时,我心中的惊讶要远远多过老友重逢的惊喜。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扎根在土地中的人,他的身上带着我所有的记忆,我不曾主动去寻找过,于是当这份记忆来到我的面前,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否应该去相信。
麦乔点了一根烟,虽然我没有抽烟的习惯,但是他夹在唇间的那支缓慢燃烧的香烟,就像是噙在了我的嘴边一样,苦涩的味道逐渐的在我口腔里弥漫,可是却又不被吸进肺里。
我暗自庆幸,因为我很清楚,如果这烟雾在我的肺泡中弥漫开来,恐怕我的身体会在某个瞬间燃烧起来,也许我会在那一团烈火中看到我忘记的过去,只是恐怕我也不会明白,那些究竟是在火焰中映出的虚像,还是在弥留之际才拼起的过往的碎片。
人总是会长大,而越是长大,就越是离开,在抛弃了过往的所有之后,才能在心中为新的生活腾出空间。只是,我们却又总是会回忆起那些被忘掉的东西,我们把那些东西叫做过往,想象成为我们曾经拥有过,但是却不得不丢掉的美好,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明白,这些放弃,恰恰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故事里,故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相像,就好像现实是一个故事,而故事里的,才是所期望的现实。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许是幻想,也许是真实,但是只要愿意去相信,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现实。
故事中的一切可以有反转,即便悲伤远远超过幸福,最终也可以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现实中,往往是一个又一个选择积累起来,最终成为一个无法扭转的大势。冲浪的人遇到了滔天巨浪,最终只能和小艇一起葬身深海,在寂静中迎来终结,从此再也没有人会提起他的故事。
麦乔说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他希望的东西在故事里,但是现实往往残酷到没有一个人来送行,不管是不绝的唢呐的呼唤,铺满了每一寸地面的白色纸钱,还是给他支持的宾客,统统不在现实之中。就好像他成为孤儿的那个晚上,没有声势浩大的葬礼,没有来往的行人,也没有音容笑貌,存在的,只是两罐冰冷的骨灰,还有一沓无用的废纸。
只是,我又觉得可能我想的过于简单,也许送行的宾客并不是无故缺席,只是因为各自奔赴各自的前程,于是像是发了疯一样逃离了这里,只留下一个无名的写手倚靠着给自己准备的棺材,一个人双臂环膝,失声痛哭。
我不知道在麦乔的棺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是叔叔阿姨,还是他想要出走,但是终究还是破碎了的那个梦。可是听他讲故事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汗毛炸起,因为我突然觉得,可能躺在那个棺材里的,是我自己。
我和麦乔不一样,他哭泣着自己的美好年华,亲手把自己的过往送进坟墓。而我,却是在一场大梦中幡然醒悟,突然想起自己在噩梦之中亲手葬送了一切。麦乔的选择是水到渠成,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对我来说,那种自以为聪明的选择,却成为了最让我难过的事情。
我们在不同的地方浪费着各自的青春,然后再为自己过去的所有选择感到后悔和不值。于是当我听到麦乔跟我讲的这个故事,我的心中一阵悸动,虽然我很清楚过去的一切站在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但是我却还是不由得感受到难以掩饰的痛苦。我不希望自己躺在那一方小小的棺材里,然后听着棺材外的自己为自己哭丧。
我知道,自己注定是失去了很多,放弃了很多,可是不由得扪心自问,如果真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那个已然回不去的过去,那么当蹲在那个路口的时候,我为什么还是会感到痛苦和迷茫。
我在镇上待着的那几个小时里,我重新看过了卷地的绿色麦浪,被田野间吹过的风拂过脸颊,吹起我脸颊旁边的鬓发,我蹲在街口一处深锁的重门前,看着灰白色的水泥路面上一阵又一阵的白色尘土和石子被吹走,偶尔起一阵灰,迷了我的眼睛。
我以为,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是我在落差中找到的聊以**的东西,因为那个镇子上已经少了很多东西,不管是红砖房,还是凸起的小土包,以前的所有记忆都被风沙淹没,于是我便只能在其中逐渐沉沦,然后宛如逃离一样,从那个明明很熟悉的小镇上离开,然后在午夜的家中,宛如街头流浪汉一样落下疯癫的眼泪。
可能,是因为活得太累,所以才想要一个精神归宿,想要一个灵魂家园,但是我却逐渐的发现自己的梦在破碎中产生了变化,那些曾经的美好在成为碎片之后,变成了不属于我的记忆,于是那个孩子王不再是孩子王,我也不再是那个跟在身后到处乱跑的孩子,不再能收获简单的快乐。
其实我想要问麦乔,变了的究竟是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