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想到的,茴香豆的“茴”都有四种写法,方便面又能差到哪去。
过年的意义兴许就是这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完了这顿心心念的年夜饭就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迎来送往,拜年串门。
今年程方圆身子不方便,拜年的重任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初六,范有年带着一个小年轻上门。
先跟家里的老人打过了招呼,他们仨儿进了书房。
周扬从书桌上一摞报纸中抽出一张,跟范有年说,“你这个打广告的法子不错,怎么想起来的?”
他是真的高兴,为范有年敢为天下先的魄力高兴。
时下的观点,只有卖不出去,质量不好的东西才会打广告,保守的生意人依旧念叨着酒香不怕巷子深。
甚至在某些老字号的眼里,卖的不仅仅是商品,还是手艺和格调,恨不得让客人三顾茅庐才能显现出自己的能耐。
等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商品无论是产能种类和质量上来之后,这帮矜持的卖家就该没地方哭去了。
那时候就真是大人,时代变了。
顾客的观念也跟着天翻地覆,大概也会感慨,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
范有年说,“过奖了,我可没有这样的脑子,买报纸版面打广告的主意是小黄出的。”
小年轻说,“范总客气了,总归是您力排众议。”
周扬点点头,越看小年轻越满意,“叫啥名字?老家是哪的?”
“周先生好,我叫黄小华,老家皖南的,您叫我小黄也成,华子也行。”
“黄小华。”周扬轻声嘀咕着,又看一眼报纸中缝“买家电,到果美。”几个字,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不甘心的问道,“黄小华是你的大名?或者你有没有什么小名,比如什么光什么裕之类的?”
黄小华被他问的一愣,拘谨地挠着脑袋。
“要不你改个名字吧?”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他又觉得不妥,“算了,黄小华就黄小华,华子也不错,有气势!”
名字是爹娘给的,他说这样的话的确有些不合适。
范有年说,“有这么个事,华子前些日子也和我提过一嘴,我觉着有点道理,天桥那块目前来看也就这样了,生意差不到哪去,好也好不到哪去。
就像你说的,家电是刚需,我寻思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分店了?”
他也是真着急,眼瞧得麻五的服装商场都将分店开到了珠市口,自己折腾小一年了,却没有一点进步。
沉吟了一会,周扬说,“行,稳扎稳打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了,开吧,有困难的地方没有?”
范有年说,“有点零碎的小事骆秘书都给解决了。今天主要的目的还是带着华子来认认门。”
“恩,行,华子不错,好好培养!”
范有年给了黄小华一脖溜子,佯怒,“还傻愣着干啥?赶紧谢谢你三哥。”
黄小华还没来得及感谢,周扬摆摆手,“行了,华子是那块料,咱们只是捧一把,要不是那块料,我也是白费劲。”
范有年嘿嘿笑着,他知晓周扬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尤其是对待手里的生意。
能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人不多,早先的时候只有一个苏秘书,结果现在回过头来看,苏秘书果然是女强人,里里外外把服装商场打理的蒸蒸日上。
“中午别走了,留下来一块吃个饭?”
周扬是真心想挽留,心思也不是那么单纯,平时倒没怎么觉得,年节附近应酬多,尤其是看着别人在饭桌上滋遛滋遛喝酒的时候,他的眼珠子恨不得掉到酒杯里。
戒酒的话是自己拍着胸脯说的,老爷们一口唾沫一个钉儿,自然不能轻易食言而肥,所以就想找个借口尝尝鲜。
正月里上门是客,招待客人有肉不能没有酒。
家里的爷们只有阿公程老二他们仨。
年龄差的太多又是长辈,阿公自然不可能陪着喝,程老二和这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么一想也只能他勉为其难了。
范有年说,“不了,那头还有事,咱们改天。”
同为爷们儿,谁都不傻,自然知道周扬打的什么主意,所以这几天大伙上门的时候都维持一个默契,打死也不能留下来吃饭。
大老板破酒戒不是不可以,但不能破在自己手上,要不都是秋后算账的借口。
周扬不死心,继续挽留,“来都来了,吃点再走!”
范有年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拒绝的同样很坚决,“不是我作假,那头真有”
病恹恹的挥挥手,无趣极了,他心里清楚,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但凡说话之前用上强调的语气,类似“不是我吹牛”“不是我说大话”
只要用到“不是”大概后边跟着的就是事实。
他目光幽怨,学着程方圆的语气,“嗬,虚伪,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
直到出门的时候,范有年后背还毛嘟嘟的,像长了刺儿一样,扭过头安慰黄小华,“别害怕,大老板大多数时候还是正常的,可能是赶上这几天,憋得。”
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老板娘大着肚子不能碰,又作死的口出狂言要戒酒,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矫情,都是自作自受!
他不晓得周扬的哀怨,和其他人一样等着看笑话,男人嘛,大抵上戒烟戒酒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穷的裤子穿不上,谁还真能狠下心来戒掉。
过了初五,家大业大如周扬家里,也不得不开始吃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