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父没打算再细说,周扬也没问,互为亲家,有点狗屁倒灶的事儿太正常了。
在农村,因为结亲,结成仇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大姑父性格好,大姑也不是是非人。赵家赵长贵憨,赵兰香她老娘是个面乎性子,这四个就算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来。
有了这层关系在,从队上开来证明简直没有一点难度,拿到这张效力不大的证明,周扬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从赵家出来的时候,周扬对大姑父说道:“赵家这情况挺好,家里没有啥说法,将来小两口过日子也不操心。”
大姑父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但愿吧,不说这事了,赶紧走县里,早办完早省心。”
周扬自然不反对,大姑父赶车,拉着周扬往县城走。
进了城,直奔南城街道办,这事儿得大姑夫出面,一来大姑父年岁在这摆着,二来周扬的户口已经转出去了。
接待两人的是街道的一位主任,40岁上下,一身军绿色校毕制服,身板直溜的厉害,说话也不遮掩。
“你是为磨坊后边那宅子来的吧?”
大姑父点头,说道:“领导,可不就是这事吗,上边肯替咱做主,家里老人也催着,就想着能不能把宅子这事落实一下,咱们也不想给领导添麻烦,可老人不好劝,说句不好听的话,老人不定啥时候就蹬腿了,落叶还得归根不是!”
对方点头,没说话,这心情他理解,但说实话这事不好办。
“同志,你的材料给我看看,不是别的意思,我也得照程序办事不是?”
大姑父赶紧把队上开的证明,和周家的户口本递过去,客气道:“理解,按规矩来,咱也不能给领导添麻烦。”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大生产”塞过去,对方一愣,接过烟,打开抽出一颗,再把剩下的退回来。
“同志,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兴这套。”他也不用大姑父,自己就把烟点着,然后翻着资料看。
一根烟抽完了,对方说道:“同志,你这事儿不好办,你先别着急,也不是我打官腔儿,可队上的介绍信证明不了这宅子就是你家的,我要真给你办了,到时候后果都得我担着。”
周扬问道:“叔儿,那咋整,您给指点指点。”
对方一指周扬,问道:“同志,这后生是?”
“我大侄子,老太太亲孙子,这不考到京城去了吗,户口迁走了,老太太才让我出面。”
“京城,了不得,啥学校?”
大姑父骄傲的说道:“华清,前年省状元。”
对方一愣,凑过来打量周扬,说道:“你就是那个城南周三儿?你老子是周清河?”
“叔儿,您认识我爹?”借着这功夫,周扬又给对方点了根烟,对方没拒绝,话里透着亲切:“行,你小子给我点的,我得抽,拿你的东西,心安理得。”
他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烟雾,说道:“我跟你老子是同一年进的部队,也不怕你笑话,我是没你老子那胆子,七四年海战的时候,你老子主动要求上南边,这份儿的。
你老子七四年那场仗还立了功,没想到却
不提了,部队上都是兄弟,按理你应该叫我一声大爷,老子英雄儿好汉,你没给你爹丢脸。
自家的事,我不能不管,大爷给你指一条明路,那宅子现在住人了,你得先协调好了,我这才能接着给你办,是这个道理不?”
周扬点头,又和对方寒暄了几句,出了街道办。
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大姑父劝道:“清河是个好样的,活到这份上也算厉害了,可惜不是个好老子,好丈夫。”
“大姑父,我得批评您几句,哪有当着儿子说老子的。”
周扬眼圈有点发红,这也算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人活到他老子这份上的确算得上厉害。
“先办正事吧。”
接下来两人到了周家祖宅,站在大门口,大姑父感叹道:“当年我和你大姑结婚的时候,就是在宅子里办的,那时候那场面”
大姑父望着天,声音越来越小,嘴角勾起弧度。
“不说了,一眨眼你都十九了。”
正要敲门,大门从里边开了,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狐疑的望着两人,问道:“同志,你俩找谁?”
大姑父把前因后果一说,对方脸色发黑,沉声说道:“这事儿你找我们领导去,跟我说不着。”
“你们领导是?”
对方说道:“这院子是搪瓷厂的宿舍,分给我们都五六年了,大伙可不知道这院子是有主儿的,也不用和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就听领导的,领导让搬我就搬,领导不开口,天王老子来也不好使。”
他说的领导,自然是厂领导,街道办可管不到搪瓷厂头上。
眼下搪瓷厂的效益在市里也能排进前五,很牛气的一个单位,县里有时候都得给搪瓷厂面子。
对方警醒的关门,扣上锁,扬长而去。
大姑父忧心忡忡的说:“怕什么来什么,这事儿可不好办了。”
的确不好办,就怕这种情况,他们家的宅子产权不明确,地契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他时间又不多,任重道远。
两人又转道往城北的搪瓷厂走,进了厂子,被工作人员拦下。
“应聘先到大门口门房登记。”
大姑父说道:“咱们是来见你们领导的。”
“哪个领导?”
大姑父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管宿舍,于是说道:“见你们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