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还不停毒舌的小男孩走到船边,跪下,把手放到翻腾上来的海水上,漆黑眼珠渐渐变成雪白空洞,“安静。”一个古老苍劲的出,宛如古神语。
群鱼归海,风停水静,血止人倒,于渊上前一把接住他放在地面上,他就像一只见了光的吸血鬼,皮肤迅速枯萎收缩,从极幼变成极老。
本来已经死亡的沈周犹如回光返照一样,面色红润,而在他身边林逾静头发却从发根开始一点点变白,可沈周躺在地上没看见,众人也没看见。
林逾静擦掉眼泪问躺在地上的男孩:“他能活,是不是?”她动作迟缓,与跳下机甲的模样大不相同。
地上的人摇头,“我只能让他多活一会,也就一会儿。”
那这一会能干嘛?告别?谁要跟喜欢的人辞别啊!你这么牛逼轰轰地出场不应该救活他,然后一分狷狂两分邪气地笑,说就这点小事哭哭啼啼干嘛?你看人没事了,我给你整活了,赶紧收拾收拾手拉手回学校吧,学校明天自助餐半价,还有新品呢。
可你现在说我就能让他活一会儿,赶紧说点遗言吧,说点特别有意义的话让活着的人能活得下去,可是什么样的话又能算作有意义的话?
很多年后,时间深湖里,你我全都倒影模糊,我甚至连你的模样的都记不住,所以只有活着才有意义啊,只有活着本身才有意义啊,什么话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夏辞突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家为什么会坚持让母亲住在icu里那么久,他们不知道没有希望吗?都知道的,可是死了才是一切全都完了,故事就到这,情感留在此地,所有东西都到此为止。
林逾静泣不成声,拉着沈周的手不敢用力,怕他太疼,明明我视你为我的母航,却总是因为一点小事互相吵架,吵得天翻地覆,每次都不可收场,可你遇到危险,我又肯定会第一个冲上去救你,那时沈周也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又要吵架自己又要难过。
现在他有点明白了朋友那番话,那是他在一次彼此放完狠话不辞而别后,自己问朋友,为什么她总是这样?
“大概是因为你们都很喜欢对方吧,所以才会争执,你知道吗争执也是一种交流,为什么不把它当成你们两种思想互相碰撞呢?不要试图说服别人,你看到的有限,她看到的也有限,很多时候,我们都没办法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对方,所以让它碰撞,碰撞了又能怎么样?行星碰撞后是爆炸,爆炸之后却会有更多的新生命繁育。”朋友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只要说的话别太刻薄就可以了。”
“你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跟你吵架的那个女生呢?我记得她送过你好多礼物。”沈周问。
“啊,她失踪了。”朋友捏扁可乐罐,“因为我那时候太自私了,她对我好我才对她好,她不小心伤害到我我就刻意去伤害她,我记得她每一件做错的事,我甚至会对自己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她,跟谁在一起不是在一起呢?反正也是打发这无聊的时光。我大概一直都是用这种心情来面对她的炽热吧。她们会走的,找一个天气晴朗的早上,跟你说到此为止就再也不回来。”他挥手把易拉罐扔向空中。
“喂,别高空抛物啊。”
“这个学校的人可不会被一个易拉罐砸死,一百个都砸不死。”那时夕阳大片,他们坐在楼顶看日落,交流心事,互相安慰出主意。
沈周看着林逾静,笑了下,伸手去摸她的头的话很老套,“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想要看世界的心情活下去。”
只这一句话,面孔上的红晕迅速退下,他嘴角紧闭,血从鼻腔流出。
喂,活下去啊,我的姑娘,我啊,其实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如果有一个人能够让我豁出去命去救,那一定是你,就活下去,去看这庞大世界里的每一种色彩,你看,我是多么的喜欢你,所以才把这么宝贵的机会都给你。
林逾静擦掉他鼻子里溢出来的血,眼泪下坠,停不下来。
于渊扛着一个玻璃棺材一样的长方形物件走过来,他抱起地上的小男孩放进去,里面的液体逐渐没过男孩的面孔,于渊盖上棺盖,在棺材四周插进十二根长长的银楔封死,里面传来尖锐的挠刮声。
林慕白问季风:“你表弟这是什么病?”
而季风回头一脸茫然,“我哪有表弟?”
林慕白指着棺材,“他说你是他表哥,夏辞也听到了。”夏辞点了点头。
季风直挠头,“我不知道还有表弟啊,我们家连个亲戚都没有。”
而这时,所有信号恢复,众人的耳麦里响起焦急的播音女声,“一号机驾驶员怎么样?”
她在哭啊,众人不解为什么这么问,可是耳麦里的声音那么急,大家把目光从棺材上移开看了过去,就发现林逾静头发雪白。
“怎么回事?”于渊站起身问。
“十五分钟前,检测到一号机跟驾驶员融合度不断升高,五分钟前是百分之百融合。”后面的话她没说,可是大家都知道,融合度百分之一百——脑死亡。
沈珪终于明白它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力气,他往那块跑,想挽救,就看到林逾静把目光从沈周身上移开,看了一眼天空,然后握着沈周的手倒在他身上。
沈珪停住脚步,站在船板上,海风从四面八方来,他突然大喊一声,对着天上的预警机说:“你们配做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