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酒过三巡,但是都没散席,大家都在耐心等着老山英雄到来。
到下午一点,齐保健才接受完县领导的接见表彰,胸前绑着红绸红花,由武装部干事开车送到了临江饭店,他的脸上有一坨红晕,应当是县里给庆功时,已经喝了酒。
他们一进门,饭店里的亲友呼啦啦都站了起来,鼓掌欢迎,掌声经久不息。
齐有恒起身热情邀请干事入座,齐保健郑重向亲友敬军礼致谢,沈梦昔眼尖地发现,齐保健进门的走路姿势不对,左腿明显跛脚。
众人重新落座,齐保健又来到齐老爷子跟前,脚跟一磕,行了军礼,“爷爷!我回来了!”
这一句话,击溃了齐老爷子凝固的表情,他费力地控制着表情,不想在人前有过多情绪流露,点头说:“回来好,回来好!”
鲁秀芝却哇地一声哭着扑过去,“老大!你的腿咋了?咋了?啊?告诉妈!腿咋了!”
齐保健也红了眼圈,“妈,我没事,就是受了伤,还没好利索呢!”
人们闻声都围过来,“孩子受伤了?”
“重不重啊!”
“进门我看着好像有点瘸。”
鲁秀芝忽地蹲下去,一把撸起儿子的裤管,一条二十公分长的褐色伤疤,蜈蚣一样赫然趴在齐保健的小腿上,触目惊心,鲁秀芝哀嚎一声,一把抱住儿子的腿,“我的孩子啊!”
姥姥也挤进来,哭得比鲁秀芝还响亮几分,无端使得鲁秀芝那痛彻心扉的哭声里,都带了几分不和谐的滑稽感。
顿时,刚刚一片热闹喧天变成了哭声震天。
沈梦昔坐在齐老爷子身边,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爷爷,赵文学要是能回来,就是瘸着腿,他妈妈也是高兴的吧。”
齐老爷子眨眼逼回眼泪,低头看看孙女,“对啊,宝珠说的对,咱不能太贪心。”
齐老爷子站起来,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都别哭了!”
饭店里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须发皆白的齐老爷子。
“哭啥哭?保健保家卫国,不是应该应分的吗?能活着回来,继续为国家出力,就该高兴!国家不是号召实现四个现代化吗?那就赶快去实现啊!还有功夫哭?再说了,你们也想想人家牺牲的孩子!”
武装部干事顺势赞扬齐老爷子高风亮节,确是烈士和战斗英雄家属应有的思想高度,众人也纷纷认同地附和。
鲁秀芝深深吸了一口气,抹去眼泪,站起来,还是没忍住,一把又搂住儿子,无声地哭泣。
齐家人再控制,情绪也是一时不能平静了,筵席很快散了,人们唏嘘着安慰着,都来打了招呼离开了。
回到家,鲁秀芝的眼里再无他人,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大儿子。
“保健你醒了?”
“保健,你想吃啥?妈给你做!”
“保健,你把上衣脱了,给妈看看,还有啥伤?”
“保健”
齐保康的高考已经结束,他没说考得如何,别人也不好多问。考完他就又去了青峰林场。
这一年,沈梦昔看在眼里,齐保康是真下了功夫,可谓废寝忘食,他住到了学校宿舍,每周日回来换洗衣服,平时都在学校苦读。
高考前一晚,他紧张的睡不着,沈梦昔去给他按摩头部穴位,想让他放松,但齐保康焦虑得很,拂开她的手,“宝珠睡觉去吧,二哥明天要考试呢!”
“祝你考试顺利!”沈梦昔只能离开。
齐有恒被齐保安搅得寝食难安,也没过多关注齐保康,考完也没对他寄予什么期望,只是警告说,这回考不上就老老实实参加工作,不兴再想东想西!
现在齐保健回来了,齐保康也高考结束了,齐保安也老实了许多,齐有恒夫妇心里一下子松快不少。
齐保安一群照例偷偷去游泳,就连下雨阴天的也去。
“咱不知道咋就那么愿意洗澡?到大江里泡泡咋就那么舒服?”鲁秀芝已经打不动了,她现在也懒得每天检查儿子胳膊上是否有白印,指着老儿子说:“你就得瑟吧,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你妈!”
齐保安没心没肺地说:“再不洗,过几天又冷了!谁让咱这儿夏天这么短呢!”
鲁秀芝气得顺手拍了齐保安屁股一下,齐保安嗷嗷叫着,“大哥救命!你不在家,咱妈天天打我!”
“活该!”齐保健笑着说。
“啊~~你们全都欺负我!我果然是捡来的!”齐保安假哭着又找韩东去江边游泳,今天起这游泳也算是过了明路了,于是更加明目张胆,在院墙边喊了韩东,又去找那帮哥们。。
“老三,你去跟着点!”鲁秀芝说。
“妈,我去!”齐保健说,他还没分配工作,目前最是清闲。
“你的腿行吗?”
“行!啥事儿没有!”齐保健还跺跺脚。
鲁秀芝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都能使劲跺脚了,说明这腿也就这样了,好不了了。
沈梦昔跳下炕,拉着齐保健的手,“我也去!”
两人逃也似的出了家门,才放缓速度。
傍晚的江边,很多人都来游泳,晒了大半天的江水,水温正好,一群少年嘻嘻哈哈地脱了衣服,已经朝上游走去,沈梦昔和齐保健坐在沙滩上。
齐保健捏捏妹妹的脸蛋,“长大了,不哭了?”
沈梦昔笑笑,指着他的腿说:“我能摸摸吗?”
“那你可别哭啊!”齐保健撸起裤腿说。
沈梦昔摸了摸那伤疤,又按了按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