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紫云宫中,雪子耽将师父雪机子与三渡大师之间的恩怨甚为简略的告诉她。
她的师父与月玦的师父本是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后来却因某些事情以致兄弟反目手足相争。
至于是因何事,雪子耽亦不知晓。
他只知二人斗文斗武斗谋略,师父皆输给三渡大师。可师父屡战屡败却依旧不肯服输,于是悉心培养紫瞳者雪子耽,令其与三渡大师的徒弟继续比斗。
昨晚初闻这一消息,她甚为震惊。
她与雪子耽同为师父的徒弟,为何她却不知晓这些事?
自紫云宫回到昭阳殿时,已是酉时过半。
母后如她预料中一般已在偏殿等她回去,接着便是一通训斥。待好不容易将母后哄弄高兴送回正殿之后,她沐浴完躺于榻上,脑中甚是混乱,难以与周公相见。
昨日夜间她何时入睡的她不知晓,只是今晨一觉醒来,已是巳时初刻。
秦楼安张目望了望亭中二人,亦不知二人可有说什么重要之事。但见二人相对饮茶,似是还在下棋,一副甚是融洽的模样。
莫非雪子耽今日邀月玦于落雁亭,是为化干戈为玉帛?
此时秦楼安边行边望着亭中,亭中二人亦发现了正朝亭中走来的秦楼安。
“玦太子,不知玦太子与暻姳公主是何关系?”
月玦听雪子耽见秦楼安来,与他说话的语气兀然变得客气,想来他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此次出山是为杀他而来。
莫非,是觉得公主会阻止他杀他?
“玦以此话还国师。”
片刻静寂之后,二人相视一笑,雪子耽抬手执子,“下棋。”
又过片刻,秦楼安只身进入亭中。
“原来先本宫一步占据着落雁亭者,是玦太子与国师大人啊。”
秦楼安装作不知他二人相邀至此之事,二人闻言,起身向她颔首行礼。
“二位无须多礼,请坐。”秦楼安上前,见二人果然是在下棋,说道:“原是玦太子与国师大人正在棋局之上厮杀,这倒是本宫打扰了。”
“公主言重了,玦受国师大人之邀于这落雁亭中赏这满湖琼枝,无以为乐方下棋娱情。如今公主来的正好,不妨下一局公主亦与国师大人厮杀一番?”
无以为乐下棋娱情?
秦楼安远山黛眉微微颦起,月玦与雪子耽之间还有何情可娱?
不争执起来就不错了。
“依本宫看,此事还是免了罢,本宫不精棋艺,便不献丑了,然本宫却甚喜观人博弈。”
秦楼安自行做到一旁石凳,又言:“先前便知玦太子棋艺高超,想来国师大人亦是棋中圣手。如此可见,今日本宫这落雁亭算是来着了,观赏高手对决,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
言罢,秦楼安便见二人抬眸各自扫了彼此一眼,她兀然觉得自己适才此言有些不妥。
“不过二位既然说了是以棋娱情,那输赢亦无所谓了。二位随意发挥便是,本宫只当看个乐子。”
“既有开局便有结局,有结局便有输赢,每一局棋都要认真对待,焉有随意之说?”雪子耽敛目落着子,未几抬起头来,说道:“玦太子,此局你要输了。”
“哦?是吗?”
闻言,秦楼安亦俯眼看向桌上棋局,很明显,黑子为雪子耽,白子为月玦。
如今棋局之上,黑子已连绵成片聚拢成云,铺就在青底银线棋盘中,如墨空中汹涌的黑云。再看白子,似被黑子大龙冲散离崩,散乱的不成气候,零散如初晓挂在天边的残星。
如今二人棋局虽未结束,二人棋笥中约莫还各有十余子。但观盘中局势,雪子耽说月玦已输,亦非为时尚早。
秦楼安觑了眼月玦,见他依旧云淡风轻,亦不知他是佯装淡定,还是有力挽狂澜反败为胜之法。
吧嗒——
月玦将捏在指间的白子丢回棋笥中,浅笑说道:“国师大人棋艺高超,玦自愧不如,是玦输了。”
输了还笑得这么灿烂?
秦楼安心头不解,虽然她一早就知道雪子耽棋艺造诣颇高,鲜有敌手,但月玦亦是个中高手。
皆说高手对决,输赢只在方寸之间,可如今这局势,月玦输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棋局未完,玦太子怎的弃棋了?”雪子耽抬眸看了眼月玦,声色亦有些不解,“认输可不是玦太子的禀性。”
“输便输罢,玦数日前便说过,玦并非输不起之人。何况一直赢,又有什么意思呢?”
月玦颇为轻松的呷了口茶,浅笑道:“且不知博弈之真正高手,并非一直能赢之人,而是想赢便赢,当输则输者。赢,就要赢得光明坦荡,输,亦要输得滴水不漏。”
这是什么意思?
秦楼安扫了眼棋局又看向月玦,难道月玦是故意输给雪子耽的?
“哦,一直赢?”雪子耽垂目,看着自己指尖光泽熠熠的黑子,“玦太子何时赢过?九岁之时一朝被废可谓赢?身中恨无绝十余载无解可谓赢?数月之前落魄为质可谓赢?还是说,这些都是玦太子故意输的?”
雪子耽轻缓平淡的语气,说着字字剜心之言,似是对先前月玦句句诛心之语的报复。
对于雪子耽兀然而起的峥嵘之势,剑拔弩张,秦楼安不明所以。
怎么突然之间,这雪子耽就如吃了呛药一般,句句凌迟在月玦久久不愈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