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不敢在她面前扯下那一块劣质的破旧的麻布,只因它是他维持尊严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他不想让世人看到,他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他不需要任何人可笑的怜悯。
他原本裸露在外的肌肤只是有一些青紫的瘀血与擦伤,可顾影阑没想到,他被破布遮掩的身体,几乎已无一块好肉,新伤叠旧伤,背部的骨头因过分瘦削而崎岖突出,仿佛在着这具幼小的躯体所承受过的,所有苦难。
“以后,不疼了。”她因触了热水而略带温热的指尖轻轻触及了男孩微翘的长睫,睫尾轻颤,如一只濒死而脆弱的蝶。
这一触,像是开启了什么隐秘的闸口,男孩的眼眶终于红了一圈,但他的眼里,却没有丝毫泪意。
“姐姐,我好疼。”他的身体一阵瑟缩,拼命的在逼窄的浴桶边缘,将自己蜷成了茧蛹。
顾影阑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无论他表现的多么像一个精明的大人,他依然是一个稚嫩的,本应被无数人娇宠们小孩。
她想,哪怕深宫阴谋倾扎,尓虞我诈,可掖庭这种畸形的产物,不应该再存在了!
那些将快感发泄在别人伤痛上的一群渣滓,就该走向毁灭!
“抱紧桶沿!”顾影阑拍了拍宫珏细瘦的小脸,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非常仔细的,在帮他清洗的乱糟糟的如枯草一般的头发。
“姐姐……”他的头皮有点点痛,他刚想说,却只换来顾影阑冷眼扫来的一句,“闭嘴。”
这可是顾大小姐生平第一次伺候人!有意见?憋着。
宫珏默默缩了缩脖子,以掩饰他眼中的不自在。
流水淌过满身脏污,与疼痛的伤口,似能抚平一切。
他似乎回到了母体中,女子掌心的温凉竟让他觉得分外安心。
时光亦似水,不知不觉间,日头已偏西,而浴桶中,已更换了三次热水,终于将宫珏身上的泥污给搓了个干净。
精致的小脸瞬间白净了一些,顿时顺眼了不少,但重度颜控的顾大小姐仍是十分嫌弃,小小的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点丑。
“杜兰,杜兰,去拿盒玉颜膏来!”顾影阑宫珏已自己穿好衣袍,便将在门外候着的杜兰唤了进来。
“你且帮他摸摸脉。”宫珏缩到了顾影阑身后,瘦小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但他害怕惹怒了顾影阑,被她抛弃,死死咬了咬唇,默默伸出了小短手。
顾影阑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乖,让杜兰姐姐替珏儿瞧瞧。”
她唤他珏儿,宫珏如墨的瞳孔终于有了丝光亮。
“小姐,这……小皇子的身体,亏损得太厉害了!需得好好调养,否则……”怕是活不过今年的初冬,甚至,可能连盛京的第一场大雪也见不着了。
“你今日替他先开个方子,药材什么的,用最好的便是。”
顾影阑腰弯得久了,一起身,大脑便一阵晕眩,“杜兰,你且替珏儿将脸上的淤青抹开来,我有些乏了——”
“不!只要姐姐。”宫珏打开了杜兰靠近的手,死死抱住了顾影阑的大腿,干瘦的臂膀似乎蕴含着巨大而坚定的力量。
可顾影阑全然不吃这套,她带宫珏回来,不是来溺爱他的。
说句难听些的话,她与他,非亲非故,他所受的苦难亦非她所为。
“宫珏,向杜兰道歉。”顾影阑居高临下,眸光满是冰冷,“我今日让杜兰救你,是情分,而非本分。”
“现在的你,没有恃宠而骄的权利。”
“姐姐……不要丢下珏儿,珏儿会听话的。”宫珏拼命掩盖着眼中对杜兰的杀意。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姐姐才会对他态度大变的,要是这个女人消失了……
“宫珏,你太让我失望了。”顾影阑怎么看不出来这个孩子虽表面乖顺,可骨子里,还是如狼一般,野性难驯。
顾影阑走得十分干脆,身后是一地残阳,而她红衣艳如血,亦是绝情如刀。
总得先冷他一段时间。
顾影阑再度睁眼,已是中夜,初夏的月光一贯明亮,她眯了眯有些不适的眼眸。
身旁立着的黄衫婢女,正是杜若,她在替顾影阑摇扇驱蚊。
“娘娘,小殿下一直缩在角落里,也不同人说话,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杜若素是四个丫鬟里头心最软的,她瞧那孩子确实可怜。
“无妨,随他。”顾影阑其实是被腹中饥饿所扰,才醒来的,“他初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总归是有些害怕的。”
顾影阑入了外殿,见瘦小的身影一直蜷在大殿角落,一些粗使宫婢正在洒扫宫殿,每当那些宫婢略一靠近他,他便瑟缩了一下,将自己抱得更紧。
“不要打……不要打我。”
顾影阑蹙了蹙眉,突然意识到,粗使宫女的着装与掖庭宫婢的着装是一样的。
“殿中人太多了,杜若,你吩咐众人先退下吧,洒扫的宫女也不必留,殿内已经够干净了。”
“小姐,可今儿你还未用晚膳呢,可要奴婢前去传膳?”杜若还笑着补充了一句,“小殿下也还未用膳食,小姐不妨与小殿下一起?”
“你这丫头!”顾影阑嗔她一眼,“就属你机灵,也罢,就让宫珏同我一块用膳吧!”
她可没有虐待小孩子的爱好。
“等等,阿若,你且令御膳房再另外送些白粥过来。”
“小姐,奴婢明白。”杜若笑得更灿烂了,她家小姐可真是面冷心热的典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