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星洛河纪
武沅七十三年
夜色渐浓,一个五六岁大小长着尖耳的女孩儿正趴在墙沿儿上,看着远处上元灯会的亮光。
“夜儿,快下来。”
女人温柔的呼唤声响起,她身后,一对皎洁如月的羽翼在碎裂的青石板上投射出美丽的影子。
“娘亲”,千羽夜蹦蹦跳跳地来到母亲身边,稚嫩地问道,“母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他每年都偷偷带我去看灯会的,怎么今日他没有准时回来呢?”
“你爹出门经商,路上有些耽搁也是没法子的事,娘只盼他平平安安就好。”
“可是爹爹不回来,夜儿就不能出这院子……”,小姑娘听上去十分委屈。
女人有些哀伤,低声道:“是娘亲不好,若是我们羽族没有沦为奴籍,你也不必跟着娘亲被关在这里。”
千羽夜伸出小手,摸了摸母亲脖颈上的铜环,女人白皙的皮肤已经被那禁锢了数十载的枷锁磨出了老茧,这与她出尘的容貌十分违和。
“为什么夜儿生下来就是羽奴?”
“不许自称羽奴”,女人的声音略带着严厉,“我们羽族曾经是最接近神明的种族,只有我们羽族可以飞上昆仑,我们是大地与神界的信使。”
“可是天人们都离开了,他们不要我们了,不是吗?”
母亲将千羽夜护在温柔的羽翼之下,说道:“他们会回来的,他们只是暂时离开了。”
女人说出的话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五百年前人界的那场浩劫之后,神界便再没有准许羽族踏上过昆仑,也从未在大地上施展过神迹。
人们开始忘记神明,甚至痛恨神明。庙宇被捣毁坍塌,不再有人相信天柱之上的昆仑是神界所在。他们相信,是神抛弃了他们,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娘亲,你再给我讲一次丧野之战的故事吧。”
“好”,女人母亲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背脊,悠悠讲述起五百年前丧野一战的故事。
五百多年前,太乙中心大陆两国的边界上,一群畸形残疾、破衣烂衫的少年正在搬运着战争后留下的尸体。他们的脸上被烙上了“贱”字,那是奴隶的象征。这群少年其实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因为天生残疾被父母抛弃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们自小便被奴役,只能做最低等、最没有人愿意干的营生。
在这片大陆上,畸形儿是最低等最卑微的存在,象征着他们前世背负的罪孽。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有残缺,即便生下了这样的孩子,父母也会脸上无光悄悄遗弃,任其自生自灭。
这几个孩子中有一个名叫岐衡,他是他们中最年长的一个。清早就要拉着其余的残疾孩子们,被军队中的众人用皮鞭驱赶着做苦力。为了不使其它孩子们挨饿挨打,岐衡总是早早起身将他们唤醒,用仅有的一只手帮最小的孩子穿好衣服将前一日自己省下的口粮偷偷塞进他们嘴里。
这一日,天气闷热难耐,连看管他们的兵士也远远躲进了树荫下。
“都快着点!”
听见兵士们远远的喊叫声,岐衡等人只能忍受着暑热继续搬运尸体,将死去敌军堆在一处烧毁。
很快,最小的几个孩子已经吃不消,其中一个满脸通红地倒在地上,气若游丝,似乎快要断气了。
“大爷”,岐衡跑到兵士们所在的地方喊道,“求求你们给我弟弟喝点水吧,求求你们了,他快要死了!”
“喝什么喝,早死早超生,下贱的东西,滚回去干活!”
这些所谓健全的人用皮鞭驱赶着岐衡回到劳作的地方,继续抽打他们,不准他们去照看已经晕倒的孩子。
“都麻利点干活,死了就一起扔到山坳里烧了,快干活!”
“啪”地一声,这一鞭子原本是抽向一个瘸腿的小女孩,但却被岐衡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脸上立刻流出血来,两个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哟,就你还英雄救美啊,小残废”,兵士嘲笑道。
“你们……”岐衡想要大叫,想要反抗,可是眼看几个兵士人高马大四肢健全,手里握着利器,自己的反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大爷,我们知道错了,天这么热,您几位快去树荫下歇着吧!”
说这话的是几个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名叫阿翔,是个天生背上长着两个驼峰的少年。他佝偻着身子,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给他人作揖,如此卑微,却是个顶会察言观色的聪明人。
“这还差不多,赶紧干活,这鬼天气!”
兵士们回到树荫下,其余孩子都开始继续忙碌,不敢再去管那晕倒的小孩。阿翔佝偻着身子来到岐衡身边,用眼神示意他忍耐不要发作。
不多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眼看一场急雨就要落下,兵士们催促着让他们赶紧搬运,不然遇过之后要不了几日尸体就会腐烂发霉,很容易产生瘟疫。
眼看同伴就要断气,再淋上一场大雨,恐怕就算神仙在世也难有回天之力。崎衡再次跑向兵士们,祈求他们救救那个孩子,但招来的依旧只是一顿鞭挞。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暴雨倾盆而下,十几个畸形的孩子聚在一处岩石下避雨,大的将小的护在身后,小的将那个晕倒发着高烧的幼童护在最里面。远处的兵士早没了身影,不知跑去哪里避雨去了。因这些孩子脸上都有奴籍的刺青,他们也不怕这些孩子跑掉,即使跑掉也会被其他人抓了去,再送回到兵营里做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