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四季凉爽,刚立冬,就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秦苍抱着几大卷竹简从后山走来,向古刹走去。寺庙前,黄岗岩的照壁已不完全,坐在正中的佛像仿佛被人自左肩颈横刀砍下,佛头没了踪影;壁身并非庄严华丽,而是雕刻着数不清的双手。手指残破扭曲,伸出壁身,仿佛听得见它们从地狱之门挣脱而出时的啸叫。秦苍总觉得那些手会趁人不备,拉人入火海,于是每每经过不惜绕路,离得远些。
天阴沉沉,看来晚上又免不了一场大雪。风大,秦苍把自己裹得严实,厚厚的棉袍上狐裘领子将一张小脸挡下去一半,此时只剩一双水灵灵大眼睛露在外面。夕诏已经好几日未归,不过秦苍也习惯了。自从离开西齐,两人就生分许多。
夕诏依旧很忙,秦苍觉得他或许依然在找“师娘”的下落。最初,曾有个僧人三番两次登门,找夕诏密谈。自己认得,那是两人离开齐昌时,帮助拦下陆歇他们的几位僧人之首。夕诏叫他度斯,告诉自己这就是“追杀”自己的临南当今四位执事之一。度斯和善、有礼,既然是“追杀”,为何又保护夕诏呢?秦苍不明白。
而对于自己,就像被拆穿心事的小孩子,有点恼羞成怒故意跟夕诏保持一些距离。但其实自己也明白,夕诏说得对,自己不愿离开庇护又不愿面对真相;即使不全盘支持夕诏的所作所为,但也不能做“端碗吃肉,放碗骂娘”的白眼狼。所以,畏畏缩缩地待在汇集怨气、超度亡灵的古刹,反而安心。自己又未曾想过做什么大英雄,就这么偏安一隅、不给别人添乱地过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古刹旁侧紧邻常蛇山,山脚隐蔽处有一残洞可入。径直走,山洞逐渐开阔。百十来米,洞顶突然增高,形成一道七、八人来人高的石虹。过了石虹,山洞的土质明显不同,细看洞顶,大大小小的洞窟像无数眼睛,盯着山外来客重启原先的秘密。
洞身刻有画,洞窟里藏有大量经卷和不知什么文字写成的竹简。经文多是录刻在动物皮上的,封存在洞穴中不知多少年,竟依旧能看清。竹简上的字更为清晰,只是无法猜测出那些符号的具体意思。
不知夕诏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夕诏将新“家”安在庙后山前,让自己对“出土”的卷宗逐一梳理。本就无事可做,一年时间已然梳理出了一层左右。秦苍对自己的未来设想就是在这里舒舒服服、没脸没皮的苟且一辈子。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这里所有的旧卷基本都能整理好。
旧卷上说的不知是何时的事。只是这时期已然发展出了相对完善的“象形文字”,人们也有意识的用这些稳定的符号系统记录所发生的的事件。壁画保存的并不好,许多脱落得可怕,可是留下来的部分,上色的颜料却又十分鲜亮,对比鲜明。秦苍仔细研究了几幅相对能看清内容的,内容残忍、骇人,该是偏向记录某种神秘献祭。远古,人对环境的认识更浅显,将未知和向往托付给神秘力量的做法,现今仍存,何况之前。
秦苍将书卷一一拂尘,分类放在藏经阁,才缓缓回到居住的小院。院中的小屋其实不小,长长的厅廊联结两处主间和分散的屋子,甚至还能跑上一跑。只是大部分地方都被二人用来放药和典籍,所以所剩衣食住行就相应减少。
秦苍关好门,升上火,外面天已大黑。听着门外风啸鸣,秦苍早早洗漱钻进被子,只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雪过天晴,自己好再多搬些竹简出来晒晒。
正迷蒙蒙要入梦间,就听好似有人敲院门。
“咚咚——”
夕诏吗?可他半夜回来何时敲过门——都是直接“飞”进来的。
“咚咚——”
求诊的人?近些日子是有些不惜赶上两三天路也要“法师”为他们诊治的人。
不过这么晚了,不应该。
“咚咚——”
秦苍觉得需要起身看看。
不对!
敲门声在前,房顶怎有脚步声?
警觉起来,秦苍掀开被子,握住枕头下的新月弯刀,顾不得扯上披风,跳下床,沿着厅廊慢慢往书房方向走。
来人不少,一个、两个……不少于十人!来做什么的?
自然不善。
卧房太过狭小,等人包围过来就是瓮中捉鳖。秦苍按住片刻不离身的戒链,握紧小刀,感觉自己嗓子发紧,缓缓移出房间,摸索至书房,躲在倒数第二个书架旁一堆乱七八糟、叠成小山的书后。将窗打开一条缝,冷风呼啦啦瞬间灌进来,秦苍忍不住浑身一个颤抖,自己竟是连鞋都未穿。
三个黑衣人依次从卧房顶追来,手中长刀寒光阵阵。软甲覆盖着脖颈、口鼻,仿佛早知秦苍的进攻手段,显然有备而来。秦苍顾不上冷,跪坐在书后,心中默数着步子:三、二、一。
瞬间,少女飞身旋转,一把裹住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右手刀柄一个上提,黑衣人发出一声叹息,旋即向后倒去,细看,却不见伤口多大,喷出多少血。近身肉搏秦苍是吃亏的,她没法和一个成年男人拼体力,只能学会精准些,一招致命;也没法承下黑衣人的重量,却又不敢让他发出声响吸引旁人,于是左右一看,顺势借力让他倒在一片经书中。
接着又有无声接近靠窗的书架的。黑衣人正面向前侧缓缓后退,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