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我还要在此处理围剿事宜,你先带阿九姑娘去山下的镇子歇息一晚。”男人说着,便又有个人在夜色中显现出身形,那个被称为墨离的人点头应下男人话语,走到阿九跟前做出“请”的动作。
阿九稀里糊涂地就要跟着离开,但在离开的前一秒终于还是回头忆及自己几乎就要忘记的事。
“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唐昭。”男人转身奔向燃烧着火焰的地方,只留下两个字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唐昭?阿九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正如她从未来过山下的世界,她在墨离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把头几乎低到地里,借着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广袤而不可知的地方。
深夜的小镇很少有人走动,但仍有几家店铺燃着灯火等待客人。
“掌柜的,一间客房。”墨离的声音清冷,与他面上的神情一样,冰冷得不含一丝一毫的悲与欢。
在柜台打哈欠的掌柜斜眼打量着半夜投宿的旅人,努了努嘴,支使着倚着楼梯打瞌睡的小二带路。
阿九的头低的更狠了,她想了想从前阿爹说过的山下世界的危险,一咬牙一跺脚攥住了走在前面的墨离的衣角,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并说道:“我眼睛不大好,烦劳阁下带路。”
墨离没有出声,任由阿九攥着衣裳,而那带路的小二这会儿来了精神,说道:“姑娘,我们镇上有家医馆,名回春堂,不是我吹,那家医馆里的大夫治眼疾可有一手,您若愿意,明儿白天就可以去那里看看。”
阿九的睫羽微动,心道我这要真是后天的眼疾不早就去治了?阿爹说我着双眼睛是打娘胎里带来,想要彻底变成与常人无异的黑眸基本上没有可能。
阿九并不接小二的话,专心致志地扮演盲人,而墨离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话的意思,店小二讨了个没趣,就只把人领到了房间,连盏烛台都没留就走了。
不过小二走了,阿九就松开了攥着衣角的手,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了客房的床边,上床睡觉,而墨离则离开了客栈继续进行着约定好的任务。
再一睁眼就是日上三竿,她听见门口处传来敲门的声响。
“谁?”阿九出声问道。
“阿九姑娘,是我,我是唐昭。”门口的声音正是昨夜救下她的那个人的,阿九放下心来,便请唐昭进门。
阿九第一次看清这个救下她的人,唐昭已然取下了一身盔甲,着一身素淡长袍,眉目温和,眼含笑意,长发高高束起,只是这样看着这人明明就像个翩翩公子,很难将他与沙场嗜血的战士联系在一起,但眼角一道细长的疤暴露了些许在战场上磨练出的狠戾。
而唐昭也是头次看清阿九的面容,她当真长了一副极好的容貌,眉如远山,肤若凝脂,或许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如同是在清水中洗涤过的金绿宝石,显得清澈而透亮,懵懂而天真,她并未将长发束起,如同乌木一般的顺直长发垂在腰间,像是漆黑的羽毛,总能搔到别人的心头。
“……恩人?”阿九警惕地看着直愣愣地盯着她的唐昭。
而唐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合礼节,掩饰般地咳了两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窗边,说道:“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此间剿匪一事已然了却,若姑娘与在下一路,在下还可送姑娘一程。”
“我家啊,”阿九沉吟着,又是心一横,说道:“我家就在昨日你们剿匪的地方。”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想把她烧死的村子里,而眼前的人看上去似乎人品还算勉强过得去,至少不像阿爹说的那些山下的人一样对她喊打喊杀,她对外面的世界不熟悉,跟着这个人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这个人是朝廷的人,她自己虽没做过拦路抢劫的事,但万一这要是个古板的家伙,直接把她也当做劫匪,那就最好还是分道扬镳。
唐昭顿了顿,却并不是因为没料到阿九的回答,他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说道:“阿九姑娘,你看到昨天的那场大火了吧?那火顺着风势将那一片地方都烧了个精光,只怕你是回不去了。”
阿九一愣,她昨夜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惊动了村子里的人,就算有些烦人的家伙一直在追杀她,但是大部分人都该去救火,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什么都不剩了?
阿九看着唐昭,希望唐昭给她一个否定的答复。
但唐昭看向窗外,并没有看见阿九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拦路劫道占山为匪本就是不小的罪名,而几乎所有主管地方政事的官吏都奉行着异瞳者即为妖邪的信条,所以大约这些人都免不了被判了死罪。”
“他们从来没有抢过钱财!”阿九忍不住辩解道,她的嘴唇都有些颤抖,“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在山上,除去偶尔下山劫走山上没有的物资,从不下山,只是抢些盐巴布料也要死吗?”
“我并非主政官吏,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清楚。”
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村子里的人并不全都是如那个神棍一般,还是有很好很好的人的,她用来点燃柴草、房屋的油便是其中的某人帮忙弄的,也是某人偷偷的告诉她,那个人想要把她当成祭品烧死,她才能在祭祀之前计划着逃出去。
可是现在,她的亲人、故友、旧识、都没有了,连厌恶她的人都没了,她在这世上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举目无亲,从此就算是死于哪处荒地,也